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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施府灯火通明,丫鬟仆从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施映雪坐在妆镜前,一个喜娘嘴里一边念叨着吉祥话,一边在给她绞面。
阮玉薇和吉祥两人扯着长长的哈欠,将喜服和头冠归置好。
按照常理,府里的夫人就算不是新娘子的亲娘,也会作为长辈来给新娘子梳头,再送上压箱底的避火图。
但是施府的主子,除了刚才大老爷露了脸,夫人就没有看到影子,府里的妈妈也没有提醒的。
喜娘们也识趣儿地将这一步略过。
施映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挽起,喜娘细细地给她净面上妆,若是她娘亲还在,此刻会拿着梳子在她的身后轻轻梳着她的长发。
应该还会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念着吉祥话儿。
可惜她对娘亲的记忆也就仅仅停留在六岁,娘亲在冰冷的池子里,高高隆起的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弟弟。
后来扶正的施夫人,嫌弃那湖死过人,就将那池子给填了。
再后来,她爹升官儿了,吴州知州,一家搬迁至此,这里没有她娘亲的一丝记忆。
她娘亲的音容样貌好像也渐渐模糊了,只记得娘亲那双温柔的手喜欢捧着她的脸,然后笑眯眯地说,我们雪儿真聪明。
喜娘最后将沉沉的凤冠戴在施映雪的头上,阮玉薇和吉祥上前,将吉服给她穿上。
嫣红口脂,远山黛眉,凤冠霞帔,赤金的宝塔耳坠子,轻轻晃动着,凤冠上的细细流苏垂在她的肩头,韶光流转。
吉祥在锦兰绣坊已经做了两年了,这件嫁衣,大身上的凤凰不是她绣的,但是袖口上的石榴滚边纹,是她绣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绣的嫁衣被穿在身上的样子。
吉祥现在已经忘记了害怕了,她情绪高涨地替施映雪整理着衣襟和腰带。
阮玉薇还没有忘记最关键的事情,她看着喜娘已经装扮得差不多了,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渐亮的天色。
她上前两步,“两位嬷嬷辛苦了。”说着,她将碎银子分别塞进两人的手中。
两位喜娘面面相觑,怎么这么快就打赏了。
一般都是将新娘子送到夫家后,洞房前,让小两口喝完喜酒,吃了生饺子,喜娘的任务才算完成。
像施大姑娘这样嫁到京城去的,喜娘不能跟着去京城,也要送出了吴州的地界儿,才会得赏钱回转。
这连闺门都还没有出呢,现在就赏钱,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阮玉薇压低声音道,“昨儿我们二姑娘因疾去了,二姑娘年龄小,才刚及笄,这大姑娘又是今天的日子,这事儿都压着没放出来。”
“夫人已经伤心地叫了大夫没能起来,我们大姑娘和老爷也强忍着伤心呢。”
她佯装叹了口气的样子,“也别为难我家大姑娘让她笑了,等会儿出了城,两位就可以回去了,不用跟着了。”
两位喜娘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俩从进施府起就觉得怪怪的!
原来是昨儿二姑娘去了,这事儿真是,丧不丧,喜不喜的,施大姑娘也确实是倒霉!
两位喜娘收了银子,在手里偷偷掂了掂,比以往都多多了,她们一脸地理解道,“都明白都明白,等会儿我们送大姑娘出城就走。”
“那我们还需要回来向大老爷回禀吗?”
阮玉薇赶紧摆手,“你们却千万别了,我们老爷,刚没了二姑娘,大姑娘又远嫁京城,你们还去往他心口上撒盐吗!”
两个喜娘赶紧点头,“好好,多谢姑娘的提醒!”
一般回禀都会还有赏钱,但这给得已经够多了,她们也就没必要再去碰霉头了。
阮玉薇和喜娘交代完,转头看向施映雪,微不可闻的朝她点了点头。
吉时的钟声响起,隐隐约约能听到施府的门口鞭炮声响起。
昌宁伯爵府的大公子是个痴儿,也不知道等会儿进来迎亲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代替。
亦或者,一只公鸡代替。
施映雪穿戴整齐,手里握着喜扇遮面,喜娘最后引导她在床榻上坐好,只需门口的丫鬟给了示意,就可以引着她去前厅,和新郎官儿进行出阁仪礼。
阮玉薇和吉祥站在施映雪的身后,耳边隐隐传来前院的声音。
施府的这场喜宴,热闹中透着诡谲,下人们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什么喜色。
小院儿门口的丫鬟示意后,阮玉薇和吉祥两人抱着施映雪身后长长拖尾,跟着喜娘朝前院走去。
阮玉薇这两日在施府的时间不长,除了施映雪的院子,也只跟着去过一次花厅和施映蓉的院子,其他的地方都还没有去过。
前院的热闹声,才渐渐显得这场婚仪才像个正常的婚仪。
前厅里,几乎整个吴州有头有脸的客商都来了,还有不少吴州下面的地方官,每个人的嘴里都在说着恭喜的话,各种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前院的一隅,堆放的都是宾客的贺礼,旁边有两个小厮看守着,管家拿着礼薄一边清点,一边在在上面勾勾画画。
阮玉薇跟着一起到前厅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大红喜袍的昌宁伯府大公子。
略去他那双无辜的大眼和在身边时刻时刻牵着他的随从,钟大公子还真算得上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
她们一露面,钟冠霖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双手开始拍掌,“新娘……”
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随从急急地拉了下来,“大公子,别激动,你这样会吓到大少夫人的。”
“噢噢!~我不吓新娘子!”钟冠霖立刻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大狗狗一样,收起了双手,他那双无辜的大眼却冒着光,紧紧地盯着施映雪。
若是给他一条尾巴,估计他现在应该摇得飞起了。
施映雪双手举着喜扇,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从进入前厅开始,她就看到了“买家”昌宁伯爵府的大公子钟冠霖。
听人说起是一回事,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她的心口还是像撕裂开的疼痛。
这就是她爹说的好姻缘,他爹为了他的仕途,就将她卖给了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