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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诊治
顾南恩脚步虚浮地回到了东院,扯着嗓子高声叫道:“来人!”
不过瞬间,一群家丁从东院的各个角落蜂拥而来,在她面前猛地刹住,站成齐整整的一排。
顾南恩抬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尘灰,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一行人吓得抖了三抖,自觉地左右看齐站得更板正。
如墨秀发被喷嚏震得从她额头颠到眼前,挡住了大半视线。
“我这么吓人吗?”顾南恩用还未沾灰的衣袖蹭了蹭鼻尖,轻声问道。记忆里前世她只是嚣张骄纵了些,倒没虐待过下人啊。
见家丁仍大气不敢喘一声,只好下令道:“把姑爷抬屋里来。”
家丁领命散开后,只剩下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丫鬟,呆愣愣地杵在那儿。
顾南恩手叉着腰,踩着鞋子大喇喇地站着,全无半分娴静。
影影绰绰间望见面前还有两个虚影,心生疑惑,猛地一扬头,将垂到额头的两撇发丝甩到脑后,看清人后有些惊讶地道:“望月,听雪,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这两个丫鬟是她在与裴稚成亲后,大发善心拨给裴稚照顾他起居的,无奈裴稚不领情,只允许从裴府跟来的一个贴身丫鬟白莲莲近身。
“小姐,姑爷不待见奴婢,怕去了扰他心烦。”被唤作望月的丫鬟老实地答道。
顾南恩思索了番,恍然大悟。
的确如此,前世裴稚素来与她不和,但和那丫鬟白莲莲相依为命,主仆二人在她的压迫下艰难过活。
最终陪他过尽了苦日子的白莲莲苦尽甘来,从身份低微的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为万人敬仰的首辅夫人。
想到这儿顾南恩不禁老泪纵横,是她自己生生将锦绣前程作没了。
听雪见顾南恩并未理睬她们,心生惊慌,试探地问道:“小姐,要不我和望月也去看看?大不了被姑爷赶回来。”
顾南恩轻轻摇头,见她们满脸惊恐的样子,倍感无奈。是她这个主子太过刁蛮任性,让府中下人整日提心吊胆。以后她得改改自己这性子了。
见裴稚仍未回房,便走到东院的景墙外,环视四周,院前百余米处立着三间垂花门楼,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让她印象犹深的,便是第一座门楼前的小桥流水。她很难想象自己一副作天作地的性子,竟会喜欢这种清雅景致。抬步缓缓朝前走着,在岸边坐了下来,细嫩白净的一对玉足浸泡在微凉而清澈的溪水之中。
河畔草色如新,浸在清溪之中簇簇生长,明净的水面映出桥边古树的满冠繁花。
重活一世,顾南恩的心境大为不同。前世至亲离去的创痛犹在,骄纵的性子也无形中给自己树了许多敌人。
她离世时,保不齐多少家子在敲锣打鼓地欢庆。
但也有一点好,前世她无忧无虑,事事有人替她操劳,自己只需玩乐。
而这一觉醒来,她猛然觉得看清了许多,吃喝玩乐似乎变得遥远,人情冷暖却近在眼前。
这一世,她最深的歉疚感来自裴稚,她知自己误会了他,只是该如何补偿?“小姐!”望月急匆匆地跑来找她,“姑爷进屋了。”
顾南恩将腿移到岸边,踩着鞋子站了起来,起身朝屋内走去。
房间中有两张床,一张在东窗下,一张在西侧屏风之后。夫妻成亲而离居,也是她的主意。
顾南恩绕过这架檀木的山水屏风,便见榻上躺着骨瘦如柴的裴稚。宽大厚重的锦绣被子盖在他身上,将本就瘦削的他压成薄薄的一片。
顾南恩心中微微刺痛,连忙命人去请大夫,又见他一身脏污衣裳还未换下,搭在床沿露出的一截胳膊上血迹斑斑。
“望月,取金创药来。”顾南恩眉心微皱,神色怅然。
望月快步走开,从顾南恩的床头柜中取出了金创药。
这药放在小姐那处,是因为她实在好动,常常没事儿便爬个树下个河,身上经常挂伤。
但即便如此,伤疤好了后她那张精致的鹅蛋小脸依旧肤如凝脂,红唇丰盈,打眼一看便是很水嫩的江南女儿。
顾南恩从望月手中接过药瓶时,裴稚也睁开了眼,眸光微微一转,便看到她也正盯着自己。
两道目光相撞又蓦地移开,顾南恩神色如旧,裴稚却是厌恶地扭头看向另一侧。
顾南恩一脸淡然地掀开他的被子,想将他那层破烂外衣剥下来,顺便替他上个药。
裴稚却惊觉身上一凉,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被角,惊呼道:“你干什么!”
顾南恩唯恐他动怒,气坏了身子,连忙停下动作安抚道:“没做什么,你别害怕,我不过想把你那身衣裳换下来,又脏又潮的,容易生病。”
裴稚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侧躺着,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必换。”
顾南恩顺势捏住了他的手腕,让望月将金创药倒了些在掌心,正欲涂抹到他不知如何破了的伤口上,裴稚便大力晃了晃胳膊,却没能挣脱,只得紧蹙着眉峰低声道:“拿开!”
顾南恩轻嗤了声,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一时难以接受这就是她未来会功成名就一手遮天的夫君。
动作还算温柔地将他胳膊上的伤口抹了药,又开始盯着他一身破衣烂衫发愁。
脑中灵光一现,顾南恩有些激动地问丫鬟道:“白莲莲呢?”
望月挠了挠脑袋,显然对这个和裴稚一般身份低微的丫鬟并无印象,听雪反应快,连忙答道:“白莲莲被夫人差出去做事了,近几日怕是回不来了。”
顾南恩吸了吸了鼻子,心中一阵凄凉。贤妻之路长漫漫,她顾南恩任重道远啊。
良久的沉寂之后,大夫终于来了。
顾南恩一见到那胡须花白的老郎中,便觉一阵心安,连忙拉着他来到床边,指着床上躺着的人,急切地道:“先生,快看看他,还能救吗?”
裴稚再次翻身平躺下来,声音沙哑无力:“我又没死。”
老郎中捋了捋胡须,在床边坐下,掏出东西垫在裴稚细瘦的手腕下,闭着眼睛安静探脉。
片刻之后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虚弱了些,老夫开些方子,按时服用便可。”
说罢坐到书案前,大笔一挥,随意在干净的宣纸上划拉了几笔,然后折好交到顾南恩手中。
顾南恩捧着那张纸感激涕零,展开一看满纸狗爬般的狂草,神情错愕,开口问道:“先生这方子,写了何字?”
老郎中潇洒地摆了摆手:“小姐不必忧心,这字我们行内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