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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看书,墨燃丹青!
报仇不报仇的,倒是其次,送到京师的药是假药,已经够他盘剥下三层皮了,他又哭又求又舍银子又舍家业,才叫柳大人稍微松松心如若柳大人当真信了他是存心报复,势必,势必再不能容他!
程行龃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嘴唇发白,脑子里乱糟糟的,搅得像浆糊拉丝,他满腔的冤屈要叫,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竖子,误我、害我、毁我——!”
柳大人大手一挥,一巴掌狠狠拍向程行龃的面皮:一切都通了!时疫来临,他在城郊漏了风,明里暗里联合旧部克扣赈灾粮饷、懒行怠行,只为给新知府柏瑜斯设下重重关卡,叫他接手松江府没那么容易!
如今呢?!
松江府反而成为南直隶十二州府中最有行绩的一城,虽也有百姓身亡,但那只是天灾打下的措手不及,谁都可理解一二——甚至,京师已有内阁上书,大赞柏瑜斯有才干、有实绩!
传言御史台已派遣一名御史大夫、两名治书待御史,三名殿中侍御史下江南,平定乱事。
松江府为巡城第一站,柏瑜斯恐怕要被赞上天去!
他柳合舟盘踞南直隶三十年,十二州府兜兜转转一二来回,卡在四品的衔上,上不去、下不了,如今将知天命,也已认命:做不了强龙,他还做不了条地头蛇!?
松江府知府这一衔,他本举荐门生丘奇,谁料新帝打了个措手不及,派了一位与江南官场完全无关的柏瑜斯来打擂台!
凭什么!
凭什么!?
他辛辛苦苦半辈子捂热了的位子,凭什么给一个陌生人做嫁衣!
他设下套:可用程家上可去奉承权贵,下可给柏瑜斯设下重重障碍——谁知,程家开善堂,拼死拼活地救人,竟真与柏瑜斯打了个绝佳的配合!此间合作之绝妙,若说程家与柏瑜斯未私下有苟且,他是断然不信的!
甚至,这一招棋还将权贵得罪了,长子柳环的官衔岌岌可危
不仅未事半功倍,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竹篮打水一场空!
思及此,柳大人盛怒之下,揪起程行龃的衣襟,反手又是极重的一巴掌!
程行龃额角恰好再次重重磕到案角,惨叫一声,眼皮翻了个白眼,脑袋垂低便沉沉昏死过去!
“啊!”山月惊叫出声。
“拖下去——”柳大人一脚将程行龃踢开,像看一坨恶臭的垃圾,沉声道:“甩到城郊福寿山西脉,时疫当前,山上最近也不太平,流民落草为寇,看咱们程大少衣着光鲜的样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叫他死!!”
山月被吓住般浑身发抖,取下罩纱后,恰巧露出一张惊恐却实在美丽的容颜:“他会死吗?!”
柳大人挑眸:“你不想他死?”
山月茫然抬头看向柳大人,仿若所有的勇气都被抽走,又扯开嘴角想笑,眼中又泪盈于睫想哭:“他若死了,程家便是程二老爷当家了,程家那一群爷们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狗“
柳大人蹙眉,却未因山月突然的质疑而升起怒气:他向来对美丽的姑娘十分宽容,虽然眼前的贺氏已过花期。
“他死便死了,又与你何干?”柳大人靠向椅背。
山月垂泪,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上,语声可怜可泣:“回大人,小女先是依附着太太过活,之后又依附于大少爷,才得以拿到这张‘青凤’的帖子,大少爷曾许诺过小女,如若小女得以中选,程家将为小女置办下丰厚的嫁妆,带着江南的脸面嫁到京师去——他若死了,程家本是一门眼浅皮薄的豺狼虎豹,又怎会甘心小女分走程家的家产?”
“听阿嬷说,如今不止是我们松江府在选人,旁边的几个州府也都虎视眈眈“山月哭声如歌如诉:“小女没了程家的支持,又该怎么奔前程?!”
漂亮得暮色深处的一弯冷月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字字悲戚。
柳大人挑了挑眉。
为段氏报仇是真的,担心东窗事发后影响自己的嫁妆和前程也是真的——女人,一颗心,便只能装下这些鸡毛蒜皮的烂事。
“好说。”
柳大人并没有放弃完成那张“青凤”帖的打算,甚至在看清山月真貌后,瞬时理解秦阿嬷对这个贺氏寄予厚望的缘由:“你该争继续争,该习艺继续习,程行龃只要不死,就还是程家名正言顺的家主,他废了,你钻着空子,在程家想拿什么?能拿什么不都是你自己说了算吗?”
柳大人冷哼一声:“至于那个程二老爷,他不成气候,名讳出现在老夫嘴里都已是抬举。”
柳大人将把程行龃拖出去的人唤回:“别折腾死了,避开要害,废掉即可——”
似是想起什么,笑意很冷:“有时候,死了比活着,痛快。”
山月低垂的眼眸中闪过明晰的喜意,当即跪地,“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感恩道:“程行龃答应您的银钱、铺子、田地,小女必帮您拿到手!——程家捅了这样天大的一个窟窿,定要给您一个交代的!”
柳大人很满意山月的知情知趣:他帮她撑着,她也得懂事不是?
程家无用,但还有一点瓤子没掏完,程行龃这个傀儡既用不成了,那他需要一个帮他把程家掏空的另一个傀儡,至少比起和柏瑜斯不清不楚的其他程家人,贺氏的动机单纯、简单,培植她,倒也便利。
这三五万两雪花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拿出疏通关系倒也值得几分价。
柳大人挥挥手叫山月去:此事便算暂了了。
山月垂泪回侧厢小间。
小间之中早已人去楼空。
画工不见了身影,在案桌之上独留下一张镇纸之下的画像:笔锋锋利,下笔恰如山月行笔一般云淡风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双清冷上挑的眼眸。
在眼波流转间,眼眸藏满机锋,只见恨意与杀机,眼形与长睫却漂亮得像毒蛇弓背时拱起的彩色鳞片。
山月单手紧捏住画纸:那个画工,是谁?
夜黑风高,城郊西风岭山脚,躺着个残手残脚、衣衫褴褛的公子。
一架马车驶过,马夫老陆,单手将公子捞起随即疾驰而过。
一桶冷水盖顶,又是“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
程行龃终于转醒,睁眼便是惶惶然的剧烈惊恐:“别打我!别打我了!”他想抬手,却发觉手腕处软趴趴的,两双手就那么死气沉沉地垂在身侧,仿若再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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