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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馨宁听见这声音,吃了一惊,僵立当场。
随后耳边一阵乱响,满厅堂满院子的宾客呼啦啦跪了一地。
葛馨宁心中忧虑,想要掀开盖头一看究竟,柔嘉却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不许她乱动。
红绸那端晃了两晃,葛馨宁听见韩五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往常:“皇上又忘了。您出宫私访,应当先遣人传谕,多带侍卫随行才是。民间多有亡命之徒,皇上系天下安危于一身,一定要小心为上。”
小皇帝没有回答,一路奔了过来,自然是无人敢拦。
葛馨宁只听一阵脚步声响,竟是直奔着她来的,心中不由得又急又怕。
韩五跨前两步,挡在了葛馨宁的面前:“请皇上上座观礼。”
小皇帝闯不过韩五这一关,只得跳起来,隔着他的肩膀向葛馨宁大叫:“姐姐,你答应过要跟我进宫的,为什么又要嫁他?他待你比我好吗?”
葛馨宁不敢开口,只得一步步向后避让。
小皇帝带着哭腔,急道:“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是韩五这狗奴才逼你的对不对?他答应过等你孝期满了就送你进宫,我等了好久好久,他总说日子还没到,要不是听见宫女议论说他要娶你,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姐姐,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的,你答应过跟我进宫的啊!”
葛馨宁被柔嘉搀扶着连连后退,并没有留意小皇帝说了些什么,只听到耳边一阵嗡嗡乱响,似乎是一众宾客在窃窃私语。
太监娶亲已是天下奇闻,而皇帝居然跑到婚礼上来大闹,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韩五却似乎依然波澜不惊的样子,语气平淡地向身边人吩咐道:“天色不早,多叫几个侍卫,护送皇上回宫吧。”
秦相公果真叫人带了十几个侍卫过来,齐刷刷地站到了堂中:“皇上,请回。”
这时一众宾客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皇帝抹了一把眼泪,居然又作出威严的姿态来:“韩五,你当真是要造反吗?”
葛馨宁最怕听到的便是“造反”二字,一时心中乱跳。
却听韩五只平静地道:“皇上说笑了。我若要造反,岂会等到今日?”
这时堂上原本已经站起来了的那些宾客,大半又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其中一人朗声说道:“皇上说这话,可就太没道理了!韩总管又不会有子孙,便是造反夺了这江山,又有何用?这些年韩总管侍奉太后和皇上左右,殚精竭虑劳苦功高,那是朝廷内外人人皆知的。皇上不行嘉赏便罢了,若是反要疑韩总管有异心,只怕要令天下臣民心寒呐!”
此言一出,堂中众宾客慌忙附和,另一人便急急地道:“余侍郎所言甚是!韩总管一片赤诚之心天日可鉴,皇上岂能胡乱猜疑!自古君王以佳人赏赐忠臣者比比皆是,难得韩总管已有心仪女子,皇上何不顺水推舟,玉成此事?韩总管平生所求不多,得此佳人,必定更加忠心侍上,皇上何必为一女子,伤了君臣的和气?”
这番话,那宾客说得理直气壮;葛馨宁在旁听着,却是浑身不自在。
她知道韩五在朝中几乎是一手遮天,却还是没想到,小皇帝居然会悲惨到被臣子当面呵斥的地步。
小皇帝若有两分帝王威严,此时自可一语定乾坤。可他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威严,所以只能抹着眼泪,向葛馨宁求救:“姐姐,你跟我走,好不好?”
葛馨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只觉红绸的那端蓦然收紧了起来。
堂上鸦雀无声,葛馨宁以为韩五会替她解围,可是等了许久,他却连一声都没有吭。
葛馨宁的心中,忽然有些发寒。
他没有出声,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放弃了?
小皇帝再傻也是九五至尊,没有人会蠢到为了一个女人而跟皇帝硬抗到底的。
如果韩五真的放弃了,葛馨宁也可以理解他的难处。
只是心里这一关,到底难过。
葛馨宁缓缓抬手,将盖头轻轻扯了下来。
阳光太烈,葛馨宁眯了眯眼,看见韩五正站在不远处,铁青着脸瞪着她。红绸在他的右手腕上缠了好几圈,勒得他的整只手掌都变成了紫黑色。
小皇帝站在韩五的身后,看见葛馨宁揭下盖头,立刻破涕为笑:“姐姐,你答应了!你放心,朕会保护你!咱们现在就走,韩五只是个奴才,他不敢阻拦咱们的!”
葛馨宁怔怔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韩五或许已经放弃了她,可是万一没有呢?
如果此时跟小皇帝进宫,她或许可以实现她的初衷,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小皇帝的诡计?
韩五答应过会帮她报仇的。
可是他的话,可信吗?
葛馨宁看看韩五,再看看小皇帝,只觉自己怎么选择都是错的。
何况还有人言可畏……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过几天的流言还不一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她可以不在意流言如沸,但如果她自己已经臭名昭著,又如何能帮父母洗清冤屈?九泉之下的父母,难道会愿意看到一个朝三暮四的、不守妇道的女儿来替他们鸣冤吗?
闺门丑事,也未必便比造反谋逆的罪名来得好听些。
满堂宾客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葛馨宁的身上,刺得她冷汗涔涔。
这时手中的红绸晃了两下,葛馨宁顺着它鲜艳的颜色看到了另一端,只见韩五微微翘起了唇角,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葛馨宁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出嫁从夫,这样大事奴婢自己做不得主。皇上若有吩咐,跟我夫君说就是。”
“姐姐……”小皇帝眼中泪光闪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葛馨宁硬起心肠,别过脸去。
小皇帝见装可怜无济于事,立刻擦干眼泪,板起了面孔:“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圣旨!姐姐,‘出嫁从夫’这四个字,比圣旨还重要吗?”
葛馨宁求救地看向韩五,却见他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先前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