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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愕然,这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如实道:“贫僧走了十年。”
“哎哟!”知客僧呆了,半晌才想起下一句,“阿弥陀佛……”
虽然是感叹的语气,不过这僧人心里却认定眼前这和尚有毛病,便有些冷淡,也不再多说,取出票单,写上玄奘的姓名籍贯等资料,命小沙弥给住持送去。游方僧想挂单,必须要礼拜寺里的住持,礼拜之前,要先通过知客僧禀报,如获应允,才可礼拜。而住持一般是要等到游方僧凑到一定数目,才会一起接见,否则有些寺庙游方僧众多,来一个见一个,住持便无暇他顾了。
这知客僧看在玄奘从长安来的分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了两句,但表情颇为冷淡,正在这时,那个沙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师兄,师兄,住持来了!”
知客僧吃了一惊:“哎哟,阿弥陀——”
“佛”字还没出来,院子里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名披着袈裟,年约五旬的和尚大步跑进来。旁边还跟着两名中年僧人。刚到禅院,那和尚便高声喊道:“慧觉,慧觉,长安来的玄奘法师在何处?”
知客僧慧觉怪异地看了玄奘一眼,噌地跳起来,迎了出去:“师父,法师在禅堂里。”
“快请……哦,我自己进去。”老和尚撩着袈裟,一路跑进禅堂,看见玄奘,顿时大笑,“阿弥陀佛,玄奘法师!”
玄奘急忙站起来合十躬身:“阿弥陀佛,贫僧玄奘。可是住持大师?”
“贫僧空乘。”空乘哈哈笑着和玄奘见了礼,“上个月,收到我师父法雅大师的书信,说到玄奘法师去年离开长安,到河东一带游历,着贫僧留意些。贫僧还盼望着,若是法师能来敝寺多好,便可请教佛法,参详疑典。没想到佛祖安排,竟然真叫贫僧见着法师了。”
“哎哟,阿……那个弥……”玄奘还没说话,慧觉呆了,亮铮铮的脑门上一头冷汗。他可没想到这个僧人这么大的来头,让自家住持亲自出迎,还这么恭敬。想起自己对他冷淡的接待,顿时有些紧张,口头禅也说不囫囵了。
玄奘不禁莞尔,和空乘客套了两句,空乘立刻命慧觉亲自去给玄奘办理挂单手续。慧觉很乖觉,兴奋地答应,正要跑,又被空乘叫住:“慧觉,不用让法师住在云水堂了,你……”他想了想,“你去把我以前住过的菩提院收拾一下,就让玄奘法师在那里休息吧!”
慧觉脸上的肉一哆嗦,这菩提院是住持早先住的院子,几乎是寺里最幽静、最别致的一处禅院。后来尚书右仆射裴寂巡视河东道,来到兴唐寺,住持为了接待裴寂,才把这座院落腾了出来,没有再搬回去。
“这和尚啥来头?住持竟然这般看重他?”慧觉心里纳闷,一溜烟地去了。
空乘又命两个沙弥把玄奘的书箱和包袱扛到菩提院,这才带着他去了自己的禅房。
这兴唐寺的规模之大,令玄奘大开眼界。除了中轴线上的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等为每座寺院皆有,只是这里的规模大了一倍有余之外,两侧更是连绵的禅院,仅仅一座供游方僧们居住的云水堂,就有上百个房间。
他跟着空乘左转右转,几乎转得晕头转向,走了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空乘居住的禅院。这里是一处山崖的边缘,院落正对着山崖,十几棵百年以上的古松盘曲虬结,透出浓浓的禅意,松下有一块白色的巨石,表面磨平了,放有一套茶具,周围是四张石鼓。山崖边上是整块岩石形成的平台,外面砌着青石的围栏,山风浩荡,黄昏的悬崖下涌来丝丝缕缕的雾气,犹如仙境。
“曲径通幽,禅房洞天。住持这个院子真不下须弥境界。”玄奘赞道。
“哪里,哪里。”空乘笑道,“老僧早些年从长安来到霍山,一直忙于修建这座寺院,荒废了功课,如今只是寻了这幽僻的地方来补补功课而已,哪里比得上法师游历天下,到处辩难那般直通大道。”
波罗叶忽然看见悬崖边有一座小巧玲珑的“房舍”,说是房舍,其实只有五尺高,一个成年人在里面无法站直,只能屈身坐着。里面空间也小,只怕顶多能容纳两三人。
“住持,法师,这么个,小房子是,作甚的?”波罗叶好奇道。
玄奘也看见了,空乘呵呵笑了:“老僧叫它‘坐笼’。这些年忙于俗事,荒废了佛法,老僧便建造了这‘坐笼’砥砺自己。每日总要在里面打坐两个时辰。”
玄奘不禁对这位老和尚充满了敬意,居然能如此苦修,自己倒有些小看了他。
三月底的时光,山里还有些冷,空乘请他到禅房里坐,命随身的沙弥端上茶水和糕点。两人聊了一会儿。空乘道:“法师,这次能在兴唐寺待多久?”
“说不准。”玄奘摇头,“或者十日八日,或者三两个月。”
空乘点点头,对玄奘的来意问也不问,道:“法师来到敝寺,那是敝寺的大福缘,若有闲暇,不知可否开讲些经论?听说你在长安开讲《杂心论》,无论僧俗还是高官贵族,尽皆倾倒啊!好不容易来了,敝寺可不肯错过。”
“全凭住持安排。”玄奘游历的目的就是为了参学,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机会,“不知住持希望贫僧讲些什么?”
“那就讲讲《维摩诘经》吧!”空乘笑道,“待我修书给晋州各佛寺,请大德们一起来兴唐寺,执经辩难,讨论佛学。”
又是要像苏州东寺的智琰法师一样,来一场辩难。玄奘心中苦笑,却不得不应允。
见玄奘答应,空乘非常高兴,这时候慧觉前来禀告,说菩提院已经收拾好了,空乘体谅玄奘远道而来,就先让慧觉带他过去洗漱休息。斋饭直接送到菩提院。
跟着慧觉又一次东绕西绕,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下榻的菩提院。这处院落果然好,院中居然有温泉。地下的活泉咕嘟嘟地从一座白玉莲花基座下流过,从莲心处喷涌而出,然后在周围汇聚成一眼一亩大小的池塘。温泉蒸腾出连绵的雾气,怡人心神。
禅院周围寂静无比,离人群聚集的僧房、云水堂和香积厨都有一段距离,古松摇影,泉流铮鸣,西斜的日光照在泉上,荡漾着金色的波纹,翻滚出金色的泉珠,果然是人间佛境。
“这地方……比皇宫还好!”波罗叶总结道。
“你去过皇宫?”玄奘笑道。
波罗叶一僵,尴尬地笑了:“去过,天竺国,戒日王的,皇宫。”
玄奘哈哈大笑。
两人赶了一天路,都有些乏了,这一夜就早早休息。菩提院颇大,除了三间正房,左右还有四间厢房,只住了他们两个显得无比空旷。
夜间越发安静,松风有如细细的波涛从耳边掠过,点缀着禅院里鸣玉滚珠般的潭水声,便是在梦中也能感受到世间万物的呼吸。
第二日一早,玄奘起来做了早课,香积厨的僧人送来素斋,裹着青菜馅儿的毕罗饼,油馕,几样糕点,一大罐粟米粥。玄奘吃得不多,波罗叶胃口好,吃饱了还把几张大饼打了包。玄奘看得怜悯,亲手为他盛粥。这个天竺国的首陀罗、驯象师,这辈子就没体验过这种丰衣足食、受人尊敬的生活,在天竺国时就不必说了,四大种姓里的底层贱民,到了大唐,主要业务也是流浪,表演杂耍,自从跟了玄奘才安定下来。虽然一直在路上奔波,好歹不用再为衣食操心。
波罗叶笑了,道:“法师,这可不是,我贪吃。跟着您,我摸出,规律了。一赶路,就会误了,饭点,经常,挨饿。”
玄奘笑道:“咱们如今是在寺里,怎么会挨饿?”
“说不,准。”波罗叶撇撇嘴,“您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玄奘呵呵而笑。吃完了早餐,玄奘便带着波罗叶在寺内拜佛,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伽蓝殿……一个不落,恭恭敬敬地上香礼拜。这兴唐寺的规模再一次让玄奘惊叹,他们从山脚下的天王殿拜起,一路向上,行至最后面的藏经阁,竟然到了霍山之巅!从辰时开始,最后竟然拜到了未时,整整四个时辰!
霍山之巅风景绝佳,眼前兴唐寺层层叠叠的屋宇有如凝固的波涛,奔涌到山下,周围山峰连绵,簇拥着一朵又一朵的苍翠耸立在眼前,让人心怀畅快。不过奇怪的是,这山顶却耸立着几十座巨大的风车,每一座风车都张开八面船帆一般的篷布,在轴架周围的八根柱杆上连为一体,走马灯似的转动。
四五十座风车在浩荡的山风中转动,气势恢宏。
玄奘心里奇怪,这山上建造这么多风车作甚?见不远处有藏经阁的值守僧人,便走过去询问。那僧人见玄奘气度不凡,还有个胡人随从,不敢怠慢,合十道:“法师,这些风车是为了给寺里从山涧提水。山上缺水,这风车内部有精铁所铸的传动链条,一直通往山涧,那里建造有水翻车,链条和水翻车的齿轮卡合在一起,带动水翻车转动,能把水从山涧里提出来。”
“真是神迹啊!”玄奘赞叹不已。旁边的波罗叶更是张口结舌——从山顶靠风力把深涧里的水提到山上?这是什么道理?
那僧人笑道:“其实山涧里的水翻车平时自己就能靠水力提水,不过山里有几个月的枯水季节,这时候就无法再用水力了,恰好枯水季节的山风大,也不受季节限制。平日里,这风车提供的动力主要是给香积厨磨面的。”
“这等奇思妙想,可大大节约了人力。”玄奘赞道,“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僧人笑道:“其他的并不复杂,风磨和水磨前朝就有,唯一麻烦的是传动链条,东汉时十常侍的毕岚虽然造了出来,可是失传已久。崔珏公寻着一卷残本,研究了数年才复原,比原物更胜一筹。”
玄奘顿时一惊:“崔珏?霍邑的前任县令?这是他造出来的?”
“是啊!”那僧人提起崔珏,脸上现出恭敬之色,合十道,“崔施主乃是百年不遇的大才,这兴唐寺就是他主持修建的,修得是尽善尽美,巨细无遗。仅说这上千丈的传动链条,为了不影响地面通行,全都套在陶瓷管道里,深埋地底。可惜,寺庙落成不久,他老人家就撒手西去了。”
玄奘不禁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无论霍邑还是兴唐寺,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跟这崔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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