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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乃是梁惠帝时期所设的太子学馆,隶属东宫,惠帝恩许温氏皇室子弟并太后、皇后亲眷、身食实封的一品功臣之子入读其中,陪皇太子读书。每任生员不超过二十人,所设学士皆是有名有姓的大儒阁老。
待到绍永帝年间,因为明璋太子之事,东宫封禁,崇文馆便移置于凤阁与鸾台二省之后。
温廷儿时便跟随兄长一起在此读书,他虽然勤勉,却也常常跟不上学士们的教导,只能请教兄长。而兄长却无一不是头筹,令师长们赞不绝口,这让年幼的他不由得对兄长甚是景仰信服。
时隔六年,他再回到这崇文馆,身边已经没有了看似态度淡淡其实关切他的兄长,这些讲经学士们,也没有之前邱相在时的那些认真了。
周围都是些态度敷衍的王子皇孙,只惦记着散了学要去如何玩乐,甚至有人堂而皇之地把头歪在了课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学士摇头晃脑地拿着《尚书》抑扬顿挫地念起来,漫不经心地讲解了一会儿,就端起几上的清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讲学之人时不时地望向了小黄门手里奉着的梅花香篆钟,脸上几乎是明写着“想下课”三字了!盘坐着的少年郎们,也是一个个不耐烦地抖腿打哈欠,歪头看着那铜钟上的梅花瓣燃烧,坐等着时间快点过去。
报时的小黄门一唱和,学士就潦草布置了功课,拿起讲义快步离去了,仿佛生怕走晚了就吃不成午食了般!
温廷拿起手中的策论,眉头紧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是兄长批阅后他又认真思索修改的,原本想找先生品评一二,谁知道……看来先生也根本没有心思教他们吧。
原以为回京之后,他能大有裨益,学有所成,谁知道如今的崇文馆会是这副田地。他心中愈发失望,也难怪邱相会忍无可忍,愤而离去了。
温廷喊来陪读的书童收拾东西,正要离去,却被人拦住了。
“站住。”
“……”温廷恭恭敬敬地执了个后辈的礼,“廷见过九皇叔。”
虽然温祐比他七弟还小,可也确实是他正儿八经的叔叔。
“郡王既然知道殿下是你长辈,见他回了学馆读书,怎么不先拜见殿下!”温祐身后的另一温家旁支子弟义正言辞地训道。
温祐看着温廷,脸色也不好。
他虽然小,但也知道,父皇就是自让五皇兄一家回京以后,才对他日益冷淡的。他由夏贵妃养大,耳濡目染,早就视储君之位为囊中之物。如今却被别人抢走,父皇也把他从兴庆殿赶回崇文馆,他如何不气!
“是廷失礼了,九皇叔担待。”温廷没法跟一个不到八岁的孩童较真,于是退了步。
“无事,你在宜州那等穷乡僻壤待久了,皇兄恐怕也寻不到什么好老师,礼仪不周也能理解。”温祐点了点头,眼带轻蔑,看他仿佛是在看一个乡下丘八。
……这叔叔和夏贵妃,不愧是亲生母子。
我在崇文馆里启蒙时,你还在吃奶呢!
温廷不欲和他分辨,作揖就要告辞。上次在他母妃那里多说了几句话,就给府上带来了多少麻烦事!他既然嘴笨,不如就避开你们翊霞宫不接话,看你们能奈我如何?
“你站住!”温祐见他无视自己,愈发气恼,劈手就夺走了温廷手中的卷册。
“九皇叔”温廷的面色一冷。
温祐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把那文卷一打开,入眼便是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言之有物的文章,看得他讶然。
这……这温廷居然如此敏而好学。他心中警铃大作,捏着那文卷的手用力起来,直把纸张攥得发皱。
“还请九皇叔还给我!”温廷视文章如至宝,向来爱惜,哪里能见得别人,疾言厉色地上前把书卷抢了回来,动作幅度过大,以至于差点扇在了温祐脸上。
“你竟然敢对本宫如此不敬!”温祐怒火中烧,拿起身旁桌上的砚台就往温廷身上掷去,“你以为你们宜王府能得意到几时!”
幸而他年纪小,力气有限,温廷轻轻松松地避开了。那砚台直砸到了墙壁之上,迸溅出一大片墨色的花,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的其他少年们再不敢发一言。
“这是在闹什么!”走进来姚九思一声厉喝,正好目睹了一切。
崇文馆的值班典书,早早地察觉到动静不对,先一步就敏锐地跑了出去,把事情禀告给了正从凤阁领事出来的姚九思。
“姚大人……”温祐见是他,心里稍稍放心。
姚九思脑袋都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真是有够闹心的,只能走到温廷身边问他有没有事。
温廷对于这个救了自己父王,护送全家上京的大人还是有些好感的,他见书卷无事,也不欲把事情闹大。姚九思放心了,宽慰他几句,命小黄门们把馆内收拾好,又亲自送了他出馆。
“姚大人,你现在也对宜王府……”等所有人都走了,温祐的脸色沉了下来。
姚九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官以前和殿下说过的话,看来殿下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见他不怒不悲,只是冷静地凝视着自己,隐隐有失望之色,温祐这才慌了:“不,我……本宫没有忘记先生的话!”
在他还小的时候,父皇对他也是态度平平。那时候,除却母妃,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姚大人。他教他诗书,教他骑射,教他如何得父皇青眼,告诉他大梁有多大,告诉他各个地方有什么风土人情。
在温祐心中,他是无所不知的存在,是除却母妃以外最看重的人,亦师亦友。
“先生要我,戒急戒躁,察纳雅言,遇事三思而后行。”温祐垂下了头。
“那殿下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本宫……”温祐的眼圈一红,“本宫就是气不过。”他委屈地抹了抹眼睛里的泪花,“父皇,父皇明明最喜欢的就是我了。都怪他们……”他咬牙切齿,“母妃也时常叹恨之前计策未成,十分哀惜紧张,瘦了好多,我今日就没忍住……”
姚九思目光一凝,计策未成?
夏绮丹瞒着他做了什么没有成功?
面上却不改声色:“不过一时失手罢了,机会多的是,只要殿下能从上次的失败中得到教训有所长益就好。”
他轻轻拍了拍温祐的肩膀,蹲下身子来:“殿下与其乱发脾气,不如好生总结一下计策的不足,和下官说说,下官也很愿意为殿下出谋划策。您才刚病愈,千万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