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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筝年拿着文书读了半天,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五妆幽梦录……南枝,这是你的主意?”
“嗯,不过执行起来应当会有其他问题需要完善。”
邱筝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这……这脑瓜子果然灵活,换做是我,无论何时也想不到。”
“可行?”
“应当是可行的,试试。”
这还是温西瑶给南枝的灵感。那天去她那里琢磨给邵霁的歉礼时,南枝正好看到她桌上的一叠话本,不禁灵机一动。
梁京女子两大最普遍的爱好,一是打扮,二便是话本了。梁朝文事兴盛,每家书坊里隔一段时间便会摆上最新出的话本。而很多借此赚取润笔费的书生,各个都练就了下笔如有神的本事,什么书生艳鬼,什么月下奔逃,什么妾有意郎无情,信手拈来,哪个火写哪个。
如今趁着悦己阁的新妆正在势头之上,何不请书生们为其中最受追捧的五种,写个话本呢?
就以五位美人为主角,以妆名为美人名,五段故事各有风格,要虐恋情深,也要欢喜冤家,要缠绵悱恻,也要云谲波诡。五美之间略有联系,既可分而阅之,合而又有新感。
总有一款能抓住梁女们的心!
里面可以还可以来个临凡的仙人,唤作悦己君,每每逢危急之时出手相助,给五位命途多舛的美人新的希望,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啧,再让那位避雪居士,给每个故事附一张插图,各带一种新妆。
就算被骂无耻又如何?只要能把这知名度打开,让梁京人人知五美新妆,知道悦己阁,无论喜恶,都会产生了好奇之心,那就是稳赚。
“先出话本试试效果。”南枝侃侃而谈,听得邱筝年目瞪口呆,“如果受欢迎,还可以来个评选,选出你最喜欢的两位故事主角。然后将这两个故事改编成杂剧北曲,找戏班子演。”
话本还只是有一定门第或者家底的女郎们才会看的,而戏曲,则是梁京无论男女老少,雅俗皆宜的大众喜好,传唱度更高。
“我也有些想法,添补添补……等书刊毕了,可以放一些在三楼,作为赠品送给买的多的贵客……”邱筝年被她说得思若泉涌,忍不住一边沉吟,一边提笔在文书后面续写。
“我祖父有些学生或许有人脉,能找到擅长写话本的书生。不过这事也得告诉临章,他在国子监那么多年,应该更了解。”
听到邱筝年提起晏临章,南枝的脸色有些为难起来。
她如今心愿得了,喜出望外,倒是快活。可一想到晏临章那天赤忱的双眼,温柔又多情,不由得十分歉疚苦恼。
既然已经和温越私定了终身,怎么能再耽误别人?可晏临章又言之凿凿,说不会轻言放弃,她又没法坦言自己的身世。要如何让他死心,又能最大程度不伤害他,南枝苦思冥想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你怎么了?”邱筝年抿唇一笑,“怎么提到临章,变成这个表情?”
难道是害羞了?
筝年姐姐比她年长许多,是个稳妥的知心人,不如问问她?
南枝不是忸怩的性子,便将门一关,拉着邱筝年进了屏风后,把那天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如何是好?我如今还是写封信让他断了念想,然后能不见他就不见吧。”
邱筝年听罢微讶,握着南枝的手,十分认真地问道:“南枝,你当真对他无意吗?以我这个外人来看,你们俩若成,实在是很好的姻缘。”
他们二人的性情,出身,相貌,无一不般配,难得又如此志趣相投。就这么直接了断,叫人不由得惋惜。
“你才十五岁,或许是还没有开窍,所以对他没有感觉?若是再处一处……”
女子觅得佳婿不容易,梁京的适婚儿郎有哪些,邱筝年也一清二楚,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比晏临章更适合南枝。三公六族易得贵公子,但难得知心人。
南枝肯定地摇头,十分郑重道:
“我并非不晓事的孩童,也……有了意中人。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和他前缘不明。”
“我明白了,你写好信我会替你转交给他,以后悦己阁的事,我也会从中转圜,以免你为难。”
南枝舒了一口气:“多谢姐姐。”
二人来到书房,一人磨墨,一人提笔,很快写完了那封断情信。
“此事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南枝,你不必如此挂怀。”见她眼中郁悒,邱筝年安慰道。
“缘浅缘深,不过天定之数,岂是人力所能左右为之的?”
她缓缓坐到榻边,鬓边步摇,在那澹雅清润的侧脸,晃动着投下一道阴影,她低声絮絮,神情中带着慨然的怀念。
世间之事,从生到死,桩桩件件,多是不如意。再美的相遇,多年后再回首,也只是镜中昙花,水中满月,留着走不出的人,独自怅惘罢了。
“姐姐,你?”南枝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要问的,不妨直言。”
邱筝年刚才眸中的伤神怔忡实在太过明显,南枝出于关切,还是问出了口。
“你和杨五郎……”
“兰因絮果,有缘无分罢了。”邱筝年释然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
邱姐姐,原来心里是有那杨五郎的吗?南枝愕然,她原本以为他们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所以她到现在也没有成亲,都是为了那薄情寡恩的负心郎?
“姐姐,你何必如此自苦呢?”南枝为她忿忿不平,“你这么好,他却辜负于你,实在不值得你为他独守空闺,念念不忘!”
“他没有辜负我。”邱筝年站起身来,踱到了墙边挂着的一副画上。
纸是建阳扣,墨是桐漆烟,双钩笔法做底,分染醒染铺色,二人同心,各执一笔,才得这一张墨梅消寒山居图。
这么多年了,没有半分褪色磨损,一如当初。只是再没有了当日身边依偎的那个人。
“其实当年退亲的人不是他,而是我。”邱筝年伸出手指,抚摩着画卷上的梅花枝,声如呓语,“只是他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把过错担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