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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之上无数人影正在躲雨奔逃。
也有许多不肯轻易服输的人,决心借着雨势,赶在其他人之前捕得那只灌头隼。
温廷只觉得肩臂胀痛,却还是咬紧牙根,回想着奉善曾经教给自己的诀窍,更改了呼吸的方式,竭力追逐着空中长击的黑影。
在修泰院旁听议事的这段时间以来,每天他都被巨量的复杂事物,和骇人秘辛冲刷,只能木着双眼勉强跟上父王和属官们的滔滔不绝,充满敬意地望着兄长气定神闲地在顷刻间拿定主意,却连一句话都支吾不出来。
何等无能。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总是听母妃不停地和自己提起兄长,有些是不好的话,有些是酸溜溜的称赞。
“呵,世子是大才子!是明珠美玉!我们这些顽石怎么跟他相提并论!”
“廷儿,世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四书五经早就倒背如流了,你还只背了这么一丁点,怎么怨人家嫌弃你!”
小小的他委屈地低下头:“兄长……没有嫌弃廷,是廷追不上他。”
母妃望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敲了敲他的额头:“那你就向他好好学,日子久了,自然能追上!”
从那之后,他便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兄长的身上。
可是那个芝兰毓秀的少年郎,从来不会注意到他这个豆丁的仰望。
兄长受谢后爱重,常年宿于宫中,总是和谢二公子形影不离。一起朝时,一起进退,仿佛他们俩才是亲兄弟似的。
崇文馆后的竹林,小小的他躲在绣柱之后,懵懂地偷觑着那两道卓然轻举的身影。
兄长似乎在和谢二公子对弈,面对他时总是客气端庄的脸,此时却漾满了少年人的意气。谢琢手拈白子,俊秀的眉眼敛着万千愁苦。
越看表兄愁苦,兄长脸上的得意就越盛。
“哎呀呀,今日的抄写功课,又有人帮忙了!”
谢琢咬牙切齿:“温越,你猜邱先生看不看得出来?”
“愿赌服输,邱先生也输给了我,答应我可以用这种方式躲懒。”兄长站起身来,将折扇在手里一转,对着谢琢拱手一礼,“辛苦辛苦,多谢表兄了!”
兄长往学馆的方向走去,眼神淡淡地扫了一圈,落在他的身上。
年少的温廷吓了一跳,几乎直坐到地上。他虽然小,但也自觉自己这番行为很是不妥,脸羞红得烧了起来,恨不得埋进土里。
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下摆。
温廷怯然地抬眼,对上兄长漆黑的眸子。
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却其实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只因为兄长比起王府,似乎在宫里呆的时日更长。
可是,可是他其实很想像启王叔家里的两位堂兄那样,还有舅舅家的两位表兄一样,跟在兄长的身后,听他念书,看他写字,靠着他的膝盖小憩。
“该入馆了。”兄长没有责怪他,也没有流露出更多亲近的关心,说完这句话便径自走了。
矮矮的他望着他的背影,小跑着追了上去。
就这么追了许多年。
骤雨不歇,温廷搭弓上箭,屏气凝神,一边负马而行,一边追着那个黑影,仿佛凝视着那个他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越来越远的人。
世间事,总是这样让人无力。
庸常如他,或许永远也不能站在兄长的身侧吧。如果换成是谢二公子那样的人,站在他的位置上,一定能做的比他更好。或者若五姐是男儿身,以她的聪明才智,估计也出入朝堂了。
太子府不会走得这样艰辛,一切全靠兄长一人担起。
温廷将上半身完全贴在马背上,剧烈跳动的心脏和马儿温热的躯体紧密贴合着,共同律动。无数草木枝桠被他甩在身后,划得他暴露的脸颊肩颈皆是伤痕。
十字箭镞直指灌头隼。
箭如流星,长虹贯日。
温暖华丽的行宫将外部的风雨尽皆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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