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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道：“正如穆姑娘所见，骆某人是一个江湖游医，常年面对着无数病患，见过许多人与事，知道人在面对死亡与大坎时，惯常会是怎样一番面貌。”
“但有这样一位病人，却让骆某人记了很久。”
“那是一个七十有二的老者。他幼年就因意外伤了一条腿，长大后又遭遇了一场雪灾，接连目睹了父母和兄弟的离开。中年时他有了夫人与孩子，却又在十年与十五年后，分别失去了他们。”
“从此他便孑然一身地活着，与自己亲手带大的羊儿一起，每日日复一日地徘徊在浩大无垠草原上。”
“面对如此凄苦与孤独的命运，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活得很颓唐和压抑。但出乎意料的，他却是附近最豁达最和善最自在的老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喜欢他。”
“我和他相遇的那一天，是他的七十二岁生日。他特地宰了一只羊，来感谢我替他治好了眼疾。”
“那是他七十二分之一的财产。”
“面对我的拒绝，他笑呵呵地说，大夫，你莫觉得我这样子可怜。其实我是已经活明白啦。那些旁人看起来天塌了似的坎，在多年后蓦然回想时，也只是一个小土坡。有时候有人伸手拉一把，也就跨过去了。”
“我老汉很幸运，每一次都有人拉这一把，所以我老汉活得还不差哩。”
“人这一辈子不久是这样吗？永远不能着眼在失去了什么，要看到曾得到了什么。”
然后他顿了顿道，“穆姑娘，骆某人知道穆家情形艰难，也知道穆姑娘不愿意麻烦他人。但正如那位老汉所说，若真遇上了难处，旁人的伸手也是一份助力。”
“所以，若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告诉骆某人。”
……
穆十娘起初只以为骆皓宸真想讲故事，听到后头却是哑然失笑，心底却是泛起了一波又一波暖意。
这名老汉，是她上辈子与骆皓宸一齐遇到的。
当时正值穆家祖父父兄忌日前后，她听完老汉的话，与他一齐在草原上坐着，吹了整整一天的风，才终于感觉心里卸下了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骆皓宸会在此时提起。
大抵还是今日她反常的依恋与亲昵，让骆皓宸产生了误会，以为她是感伤于穆家变故？
明明就是关心，明明就是担心，却要迂回这么大一通，讲这么一个故事……这个素来清冷高洁的人儿，怎么偏到了感情上，如此笨拙得可爱呢。
于是穆十娘眉眼弯弯地一笑，咬着瓷白小勺，认真地睁大眼睛问道：“骆郎君是在关心十娘吗？”
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打直球的穆十娘，骆皓宸一时怔愣了一下。
穆十娘于是笑得更加愉快了：“好叫骆郎君知道，十娘最近并没有遇上什么坎。”
“所有计划最近进行得都十分顺利，镇国公府已经上钩了，七皇子与镇国公府也已起了嫌隙，夏六皇子也已快到楚京城了，我手里掌握了许多他们的证据，只要处置得妥当，我会顺利拿到他们害我祖父与父兄的证据，并且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并为我去夏朝后的一切铺好路。”
“我甚至已得知了四叔可能还活着，穆家儿郎也许还有再能重聚一日。”
“我能处理好眼前一切。”
“今日十娘也真只是想找骆郎君吃一碗荔枝冰乳了。”穆十娘凝视着骆皓宸，一双真诚眼里闪动着星辰。
“但是我还是很欢喜。”
“很欢喜骆郎君会这么关心我。”
“谢谢骆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