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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胭在何小禾的搀扶下进屋去了,宋千峦不放心,也要跟着,白水胭笑着说道:“你就别进来了,屋里脏兮兮的,弄到你衣服上,你看,你白衬衫上还带着血呢。”
宋千峦有很严重的洁癖,平时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一尘不染的,开着车来到农村,已经是迫不得已,要是换做平时,白水胭这一身血污的样子,他会关心,可也会保持距离。
免得溅身上血。
可现在,看着面前纤瘦单薄的身影,宋千峦还是跟着进去了,只是一进屋,他屏住了呼吸。
陈金凤原本就懒惰拖沓,家里的活都是白水胭在干,白水胭这才离开两天,本来就不宽敞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而且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别说是宋千峦了,就连何小禾都嫌弃的捂住了口鼻,不敢置信的问道:“这究竟是住人的还是养猪的啊?”
白水胭扯了扯嘴角,直接去了自己屋。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个对方杂物的房间,里面连个柜子都没有,床也是用土坯垒的,上面搭着几块木板,铺着稻草,一张床单补丁摞补丁的,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样,被子就更别说了,何小禾上手摸了一把:“这还没有我冬天穿的棉袄厚,别告诉我,你冬天也是盖这个破玩意。”
见白水胭点头,何小禾气炸了肺:“这床,你冬天也是这么睡吗?”
这可是大东北,冬天气温最低能达到零下三十几度,睡在火炕上都嫌冷,更别提这么一张破床上了。
“能有这一席之地,已经不错了。”白水胭想起原主的种种遭遇,既心酸又心疼。
“怎么没把你冻成人干?你说你究竟是怎么忍得住的?”何小禾怒其不争:“你要是一开始就有这种拼命的架势,她们也不敢”
“她过门的时候我才六岁。”白水胭苦笑。
她明白何小禾的心情,自己又何尝没埋怨过原主的软弱,可再想想,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又能拿什么反抗呢?她什么都不懂,连谋生的手段都没有,原本还有一个亲爹可以依靠,可亲爹偏偏又是那个德行,她文化不高,见识有限,她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反抗之后,会被收拾的更厉害,她这些年早就被打怕了,濒死的那一刻,那个年轻姑娘虽然不舍,可又觉得解脱的情绪,仿佛将白水胭给捆住了,让她鼻腔不由得发酸。
“嫂子,你……没事吧?”宋千峦担心的看着白水胭,不明白她身上为什么忽然之间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眼中还带着悲悯。
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看到这样的白水胭,心也沉闷了下来。
“……哦,我没事。”白水胭回过神来,朝着对方笑笑。
一方洁白的手帕送到她面前,宋千峦声音温柔的像是四月的风:“擦擦眼泪。”
“谢谢,不用了,这么白,弄脏了怪可惜的。”白水胭用手背擦掉眼泪,转身就去找东西。
宋千峦看着被拒绝的手帕,再看看白水胭,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不过很快,他释然一笑,将手帕收了起来。
“找到了。”白水胭从草席底下翻出一张相片来。
说是遗像,不过是一张三寸的黑白照片,照片早已经泛黄,更不知道被摩挲了多少遍,上面的图像都已经模糊了。
何小禾将照片拿过去,看看照片,又看看人:“你们娘俩长得还挺像,你妈长得很好看啊。你……”
“嫂子也很漂亮,只是太瘦了一点,应该吃点好的。”宋千峦将照片拿过去的同时,也截断了何小禾的话头。
他淡淡的看了何小禾一眼。
低着头的何小禾没注意,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还纳闷是哪里来的一股风。
院子里,陈本章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这些年的队长不是白当的,他早已经磨炼的圆滑务实,知道该如何取舍。
他先是朝着陈宝根发了火:“吊着一条胳膊就出来嘚瑟,知道你关心你妹子,可你也要顾及自己的伤,你妈跟你妹子斗气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赶紧滚屋去,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
今天的事情肯定不能善了,摘出一个是一个。其他人慢慢想办法保下来。
陈宝根脑子转的慢,可摄于他的淫威,也不敢说什么,连忙爬起来就要进屋。
党向阳却一伸手,将人拦了下来:“陈队长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都要闹出人命来了,你却非要说成是斗气?”
“党主任!”陈本章暗恨这个女人没完没了,他本来在村里霸道惯了,:“本来就是一家人,说破了也不过是一场家庭纠纷,我妹子固然是脾气不好,冲动了一些,白家那丫头脾气也太激烈了一些,你看她后妈那胳膊上到现在还流血不止呢,还有我儿子,耳朵都要被她咬掉了,一家人闹成这样,实在是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说到这,陈本章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年轻时当过兵,退伍之后,就做了村里领导,从只管一个屯子的小队长到治保主任再到生产大队队长,一直以来,都是体体面面的,全家人也都跟着沾光,没想到却连续两次在白水胭身上吃瘪,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白水胭的帐可以以后再算,还是赶紧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眼见党向阳嘴唇嚅动要开口,他连忙再次抢先说道:“我知道党主任尽职尽责,最见不得妇女儿童受苦,可您也要想想,这事闹大了,对谁更不利,我妹子,我儿子,该罚罚,将来回来继续过日子,可白水胭呢?她自小就没了亲妈,除了这么个亲爹,就只剩下姥姥舅妈一家,老田太太年纪大了,能顾得了她多久?舅妈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彼此也不亲近,根本靠不住!我知道,您又要说她已经嫁人了。可她嫁的那个人,除了给了她一张结婚证以外,还给她什么了?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要是跟亲爹闹掰了,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他将白树成叫过来,对党向阳和程玉溪道:“打的那么凶,为啥他这个亲爹没动手,不就是因为他惦记着那是自己亲闺女,舍不得下手吗?白树成,你说句话!”
白树成反应慢了一点,没听懂大舅子兜这么大圈子究竟想要说什么,可还是顺着话茬说道:“是啊,我下不去手!”
陈本章道:“毕竟是亲爹,又有哪个当父母的能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程玉溪跟党向阳都陷入了犹豫之中,虽然知道他这就是在胡诌八扯,可两个人还真不敢打包票,白水胭可以和亲生父亲彻底断绝关系。
陈本章抓住时机,连忙将外甥从党向阳身后扯出来:“说起来,他这胳膊还是被白水胭那个新婚丈夫打断的,真要追究起来,都要坐大牢。现在更是伤上加伤,回头还得去重新包扎一下。”
他顺手将外甥推进屋,可很快,陈宝根就退了出来。
同时一句掷地有声的诘问也从屋里抛了出来:“究竟是不忍心下手,还是窝囊废不敢下手,白树成,你敢大声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