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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树的话音未落,白钰踩着尾音接着说:
“关于俞书记受伤和森福板材厂工人上访一事,我要负主要责任!为说服上访工人离开医院大门,我当众承诺全权负责解决;当晚也代表正府与工人代表对话,初步掌握了一些情况,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向俞书记汇报,在此我要道歉,向俞书记说一声对不起!”
俞树摆摆手,道:“白钰同志无须道歉,从那天晚上起你所做的工作很务实也很高效,每个方向都调查得细致深入,我想如果商砀领导干部都有白钰同志这样的工作作风和求实精神,我不会挨那顿打,今晚也不需要开会!”
白钰过关了。
既然白钰同志无须道歉,那肯定有人需要道歉,不然今晚的会就得无休止地开下去。
金柱没料到白钰反应这么快,且先发制人,忙不迭在笔记本上组织要点,力求不被俞树当众问住。
众目睽睽下范征道:“俞书记,各位领导,我觉得在俞书记受伤和工人上访闹事的问题上,系统要深刻反省和郑重道歉……”
没等他说完,俞树缓缓道:
“商砀历来有个说法,警察永远在上访结束后赶到。本来以为戏谑之言,但腊月二十五晚上我真切感受到了!上百名工人堵在医院大门前时,两辆110警车停着远远的看热闹,前来看望我的领导们坐在车里都没停直接开过去,只有白钰同志主动下车说服、安抚并劝解工人们离开,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几辆警车也开过来了,随后我看到了威武的范征同志……”
会议室里窃笑声中,范征狼狈不堪地说:“针对俞书记所说的问题,系统要全面整顿作风,整肃警队纪律,建立快速反应和第一时间响应的应急机制……”
又没等他说完,俞树再度毫不留情打断,道:“光整顿我看行不通,整个系统要有一次彻底的、触及灵魂的大动作,具体来说围绕六个字,‘庸者下能者上’,碌碌无为的、想混日子的给我把位子腾出来,要选拔一批有能力、有干劲、责任心强的干警到领导岗位!”
提到选拔,阚树顿时准备说话,不料被白钰抢了半拍:
“正府党组坚决贯彻俞书记的指示,明天就会同局拿出竞聘上岗方案……并提交组织部门备案。”
备案?把组织部踢到旁边了?
阚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瞪眼又要说话却被俞树又抢了先,明确表态道:
“系统干部竞聘是比技能、比素质、比意志,不同于寻常干部提拔任用,组织部门不必介入了——大家都不要介入,公平竞争阳光操作!组织部门事后做好相关材料即可。”
阚树急急忙忙道:“不管比什么总得有裁判吧,我看还是需要组织部主持公道,在组织原则方面具备公信力。”
“是啊……”
包千喜才附合两个字旋即被白钰打断:
“正府方面会邀请市局领导主持选拔,他们对干警的业务和技能等更熟悉,也更具权威性!”
“可以!”
俞树斩钉截铁只说了两个字,全场又鸦雀无声。
刚才这一轮唇枪舌剑的较量看得众人提心吊胆,既拚语速和气势,更拚临场反应。
结果好像白钰略胜一筹,非但架空范征直接主导系统干部竞聘,连阚树的组织部都被撇开了。
然而从范征道歉引发对系统的清洗仅仅是今晚会议的小浪花,参会人员从俞树的表情看得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本来有阚树短信提醒在先,金柱准备公开说明秘密控制祁皓宽的情况顺便表示一下歉意,但俞树以前所未有的强横态度当众宣布清洗系统把金柱吓着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金柱还没做好在这种大场合与书记公开较量的心理准备。
阚树着急了——今晚恶劣形势下金柱越往后缩,就有可能激发俞树越大怒火,届时炮火越猛烈,早早摊牌对大家都是解脱。
阚树频频使眼色,无奈金柱如老僧入定般呆呆看着笔记本,无动于衷。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
“我来讲两句,”发言者竟是人大主任殷天浩,“首先我也要向俞书记道歉——虽然主要责任不在我,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从节前事发至今,偌大的商砀县正府竟然没一位同志向俞书记说明真相!”
俞树冷笑道:“同志们都做哑巴,所以我就是聋子!”
殷天浩道:“森福板材厂早就兴建了,但与省城天使微笑基金会合作把慈善资金用以工代赈以农代赈的方式引入商砀,当时我正好是主管扶贫副,对此有全面的了解。投资并亲自担任厂长的祁皓宽是怎样一个人?我说了不算,我说同志们可能也不信,但有一点,翻开森福的账本就会发现,建厂十多年来只有资金源源不断汇入,祁皓宽没有从厂子拿走一分钱!钱都去了哪里,工人们可能不清楚,可在座同志们十有八九清楚,我说得没错吧?”
包千喜摇头道:“天浩同志这么说就太武断了,比如我们宣传部门很少接触企业,更不参与对企业财务管理的审查,怎么可能清楚?”
殷天浩鼻孔发出嗤笑,表示不屑跟包千喜辩论,接着说:“森福板材厂工人为什么闹事?因为祁皓宽要解散厂子。祁皓宽为什么想解散,为何由始至终不跟正府、工人协商处置方案,因为他失踪了;好端端一位企业家、慈善家为什么突然失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祁皓宽被县纪委控制起来,目前腿部严重骨折在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会议室顿时大哗!
一哗闹了半天祁皓宽居然在县纪委手里;二哗殷天浩最后这句带有很大误导性的话,好像纪委办案人员把祁皓宽打伤似的。
阚树恼怒地瞪了金柱一眼,暗骂没用的东西,你主动承认与被人家揭发性质大不一样,瞧瞧现在场面有多被动?!
金柱不得不站起身——不然压不住,高声道:
“祁皓宽腿部骨折是配合调查期间意外所致,非纪委办案组所为,这是其一;其二,请他配合调查的原因在于,我们发现在挪用、贪污、侵吞慈善款过程中有个别公职人员参与,为保密起见……”
正法委书记王厅皱眉道:“不对吧金柱同志,你这哪叫配合调查,分明是限制人身自由啊!”
金柱解释道:“因为祁皓宽态度非常恶劣,拒绝配合和交代办案人员提出的问题,我们觉得大有问题……”
殷天浩又截口道:“那也应该移交机关,祁皓宽是私企老板,问题再大也轮不到纪委多管闲事!”
“让金柱同志把话说完嘛,党内民主生活的氛围哪去了?”阚树不满地说。
殷天浩对这家伙火最大,立即呛道:“他早就该向俞书记坦承祁皓宽在纪委手里,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有屁用!”
阚树道:“金柱同志已解释过保密需要!”
看着本土系两派吵得脸红脖子粗,参会人员都惊呆了:没料到平时温吞水似的殷天浩和王厅,与阚树等人竟有很深的成见。
殊不知殷天浩已打听到金柱之所以长时间扣押祁皓宽,目的就在逼祁皓宽承认打着以工代赈以农代赈幌子侵吞天使微笑慈善款得到官方默许,而当前的官方代表就是殷天浩!
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焉能放过你?今晚的常委扩大会殷天浩有备而来,且做好与阚树、金柱等人彻底翻脸的准备。
作为书记的左膀右臂——倘若这个时候还不说话,俞树砍掉双臂也无所谓了。戴诚斟字酌句道:
“都不要吵了!金柱同志请坐下!听到这里,我想所有同志起码有两个疑问,一是祁皓宽的失踪直接导致森福板材厂工人们失控,因而围攻袭击俞书记,俞书记受伤当晚金柱同志也去探望了,为什么不当面把情况说清楚?二是祁皓宽被控制至今我们还没听说任何一位公职人员被牵连进去,那么请问,纪委迟迟不放人到底有什么想法?请同志们都不要打岔,听金柱同志解释!”
平心而论,戴诚提的两个问题确实具有很大的代表性,事态发酵到这个程度,金柱必须当众有个清晰的说明,否则今晚绝对过不了关。
深吸口气,金柱把笔记本上临时草拟的要点又看了一遍,强作镇静道:
“首先在俞书记受伤和工人上访闹事的问题上,我代表纪委深刻反省和郑重道歉!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如戴诚同志所说我应该如实向俞书记汇报祁皓宽和森福板材厂的情况,但……考虑当时探望俞书记的人比较多,容易走漏风声,犹豫再三错失了最佳时机,这个主要责任在我!祁皓宽一直被控制的问题,在这里我想作个说明,即去年12月份专案组针对他的质询就基本结束调查了,然而他恰好出了点意外腿部骨折,我们本着负责到底的原则组织治疗——当然也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一直有工人扬言要打死这个黑心无良老板,等伤愈出院便可正式恢复自由了。回顾整个过程确实存在很多瑕疵和沟通不善的缺憾,作为纪委书记,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