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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言蹲了下来，第一次仔细看他的面颊。也许是因为曾经长期的饥一餐饱一餐的缘故，他的脸面稍稍有点往里凹，颧骨有些高，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黑灰色的。清清瘦瘦的身材，今天看起来倒也精神。终于七分像人了。
“我一直想去听您教诲，但是他们一个个像看贼一样，无时无刻不盯着我，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心有余愧。”他说着，有些气呼呼的语气里有歉意，像是他单方面放了丝言的鸽子。
这说话的方式，妥妥证明了他所受的教育不止是九年义务那么简单。
“那个，你别跪着说话，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丝言说着，想去搀扶他，但又有点畏手畏脚的。
“你跪着，膝盖不疼吗？”丝言继续补充道，还是伸了手，打算把他拉起来。
他本能似的，身体往后倾斜了。面上那表情，不知是惊慌失措还是受宠若惊。
“我身上污秽不堪的，别玷污了您的手，这叫佛头着粪，大不敬。”他说着。字字句句都像是有文化涵养与市井小民的双重柔和。
被一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大的人，一口一个“您”地叫着，丝言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身受。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行下跪之礼啊？你还记得，那天在天桥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丝言问着，徐徐坐了下来，也不纠正他的姿势了。
被这样问道，他显得有些兴奋，但仍目不敢斜视，道：“第一次见菩萨所发生的事情，我给画下来了。”
哎，又被叫成了“菩萨”，我何德何能啊，别说救别人的苦救别人的难了，连自身都难保难渡。他左一口菩萨，右一口菩萨，甚是讽刺至极。
武汉的六月份，能有多热呢？这样的房间，跟个大蒸笼似的，进来个几分钟，丝言就觉得浑身粘粑粘粑的。监狱跟精神病院估计都只是管一日三餐吧，没有生活的舒适度可言。
“您热吗？我把风扇给您打开。”见丝言面颊上敷上一层汗水，他说道。
说完，他捻开了风扇的开关。风从嗡嗡嗡的声音里传了过来，而后他将风速调到了三档。霎时，满屋子里的纸张如群魔乱舞着。
丝言想起了电视剧《金粉世家》里金燕西和冷清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瞬间，她记了十年之久，竟然在这个地点，和这个人重现此景。
她随手抓了几张朝着她迎面而来的纸张，傻笑了一阵子。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只是一对天真的，快乐到无理取闹的疯子。
“还是不吹风扇了，不然这白纸到处飞的。”看着眼前没有电视剧的效果，反而跟葬礼上撒的钱纸一般，丝言建议道。
男子关掉了风扇，刚刚的小小的放肆的快乐一下子就没了。
他从床上的棉絮下，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小摞纸张，恭恭敬敬奉到了丝言的面前，说道：“菩萨您过目。”
丝言接过纸张看着。第一张图上，有两个人，一个女子将手机一脚踢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头上，附有文字：菩萨好脚力。
丝言看到配的文字，噗嗤笑出了声。国足要是有这脚力，别说冲出亚洲了，简直可以吊打世界。
“手机正好砸到了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额头，含笑说着。
第二张图上：只有一张浮在空中的头，披散着黑直的长发，有些阴森恐怖，附有文字：我艹你全家。
丝言指着图上那个明显就是自己的素描问着：“这个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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