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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忽然传来货郎叫卖声,混着漕船特有的浑厚汽笛,惊飞檐下一串麻雀。
几个小商帮代表围上来时,她正用帕子包住那枚铜钱。
帕角绣着歪斜的木兰花,是去年四哥押镖前给她绣的平安符。
&34;苏掌柜,我们闽南商会&34;
&34;叫我苏姑娘便好。&34;她笑着纠正,指尖在漕运图上划过一道弧线,&34;诸位的茶叶若走鄱阳湖新辟的航道,能省下两日脚程。&34;说着从袖中摸出把铜钥匙,&34;这是商会旧仓的钥匙,今夜就能腾出地方存头春茶。&34;
烛火爆了个灯花,将众人影子投在描金匾额上晃成黑潮。
苏婉借着研墨低头,看见盟约书边角沾着的茶叶末,在烛光下像极了四哥牢衣上干涸的血渍。
梆子敲过四更,最后按手印的布商在门廊差点撞倒个青瓷花瓶。
苏婉扶住花瓶时摸到瓶底有道陈年裂痕,就像江老板临走前那个踉跄——他腰间那块祖传的翡翠双鱼佩,似乎掉在了八仙桌底。
铜雀衔枝灯台上的烛火渐次熄灭时,苏婉肩头已落了层薄霜。
老管家捧着鎏金托盘过来,二十三方商帮的铜印在晨曦里泛着冷光。
&34;按姑娘吩咐,都拓在盟书上了。&34;老管家掀起红绸,露出底下盖满朱砂印的绢帛。
第一枚岭南商帮的船锚印还洇着未干的印泥,最末那枚徽州布商的方印却压得极重,把&34;永昌号&34;三个字都印穿了丝帛。
门外突然炸响爆竹声,惊得檐下铜铃乱颤。
七八个短打伙计扛着朱漆匾额跨过门槛,&34;商帮共济&34;四个鎏金大字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婉伸手扶住匾额边角,指尖触到未干的桐油——这是用江氏商帮昨日退出的会费连夜赶制的。
&34;苏掌柜,漕运司的批文到了!&34;染着靛蓝指甲的布坊娘子提着裙摆冲进来,腰间串着的铜钥匙叮当撞在门框上。
她袖口还沾着夜露,显然是守了整夜官驿。
苏婉展开批文时,晨风恰好掀起第三页。
户部尚书的私印盖在&34;漕运改制&34;四个朱批小字上,墨迹沿着纸纹晕开细小的绒毛——这是四更天新盖的印。
正午的日头爬上描金匾额时,商会中庭已摆开十二桌八仙席。
岭南舵主拎着酒坛跃上石阶,牛皮靴底还粘着码头特有的鱼鳞:&34;这第一碗得敬苏姑娘!&34;他粗粝的拇指抹过碗沿,&34;往后咱们南边的荔枝船,可算不用在运河上跟粮船挤了!&34;
酒未沾唇,穿灰鼠皮坎肩的驿卒突然挤进人群。
他脖颈处有道新鲜的抓痕,怀里紧抱的桐木匣子还沾着海盐结晶。
&34;加急密函。&34;驿卒压低声音,拇指在匣盖某处凸起按了三下。
机括弹开的轻响淹没在祝酒声中,露出半卷泛着鱼腥味的羊皮纸。
苏婉的指尖在&34;商岛&34;二字上顿住。
潮气浸润的墨迹蜿蜒如海蛇,最后那个&34;倭&34;字的捺笔突然洇开,像是被浪头打散的船帆。
&34;备船。&34;她将羊皮纸卷进袖袋,鎏金船锚纹纽扣擦过纸面发出细响。
老管家递来斗篷的手顿了顿,烟锅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那里还嵌着江老板掉落的翡翠双鱼佩。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混进了港口的雾笛声。
苏婉踏过满地红纸屑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巧盖住匾额上那个&34;共&34;字。
海风掠过中庭,卷起半片未燃尽的炮竹红纸,像极了四哥牢衣领口那抹褪色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