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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看着我长大,我被送到卯州乡下的那些时日,日日和你待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你还给我洗过澡,你难道觉得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也觉得我是个妖怪?”
程素年直直看进沈玉泉眼中,说不委屈是假的。沈玉泉年长他六岁,程素年五岁那年随恩师陆君笑去卯州乡下老家暂居的时候,沈玉泉也因沈家涉及要案,被送去卯州避祸。
程家、沈家及陆家同为寒门,本就是旧交,有来往,程素年和陆君悦当时就交由沈玉泉带着,半大的野孩子带着小的两个,整天在外头打滚闯祸,在卯州一待就是两年。
等程素年返回京城两年后,沈家的冤屈也得了洗刷,沈玉泉也搬回了京城。程素年与沈玉泉的关系便更亲密起来,有时甚至能叫陆君悦妒忌。
直至在陆家运作下,陆君悦领兵开拔丰山,沈玉泉调任镇南军,驻扎东南。三人各在东西,平日里鸿雁往来频繁。两位将军征战在外,在京的程素年和恩师陆君笑为他二人在朝中保驾护航。
陆君笑出事后,程素年意志消沉,是沈玉泉以陆君笑遗志劝说程素年振作。
程素年以为沈玉泉不该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他应当全心全意信他,如同他信他。而不是疑心他也是妖怪。
程素年又问:“阿兄,你也见过我母亲的,你难道也觉得我母亲是狐妖?”
沈玉泉面色一沉,低斥,“胡扯!若是长相貌美的女子都是狐妖,那你沈家阿嫂也该被架到火上烧了去!”
程素年一怔,后知后觉才品出来,沈玉泉在炫耀自己有娘子、娘子和他母亲一样貌美的同时,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程素年莫名其妙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人,分毫没有被这笑话消弭怒气,反而气血上涌,冲到喉间,含着血腥气咳起来。
这接连的咳又带动胸腹刀伤的疼痛,缝合的线紧紧拉拽着那长长的口子,肉里都是撕扯的疼痛。
程素年想忍,又忍不住,匆匆捂住胸口,试图不动胸腹地发出“咳”声,缓和肺里的不适。
一只手却还紧紧拽着那铜镜,不肯松脱半分。
沈玉泉惊得撒了手,站起身来想给他拍脊背顺气,又忌惮他身上的伤。懊恼“哎呀”了两声,转身去倒水。
就在他转身时,程素年已将铜镜揽在怀中。只是一股铁锈气息刚好涌到了喉口,他越是忍着压着,那口气就越是要挣脱冲出。
等沈玉泉急匆匆倒了碗茶水来,程素年竟咳出一口鲜血,全洒落在铜镜面上。
“九如!”沈玉泉惊叫,飞扑过去,扶住面色惨白的程素年。
程素年却只觉得咳出那口血后,肺里松快了不少,喘气虽重,但顺畅了许多。
可人来不及松快,眼见铜镜被他咳出的血所污,程素年的喘息乱了一拍,慌忙抬手,直接以袖子擦拭铜镜。
小妖说过,它不喜人血,不能玷污了它。
“九如!别擦了!先喝水!”
沈玉泉在军见得多了,有人一吐血,人就没了。
程素年却不顾他,推开他的手,魔怔一样用力擦拭,“要擦干净,要擦干净的。”
小妖不喜欢。
“九如!”沈玉泉用力一扯他的双手,禁锢犯人一样用力囚在手里。武将的手如铁钳,程素年这种程度的武功并不能轻易挣脱开。
“我问你那些话,并不是疑心你是妖怪!”沈玉泉额头青筋暴起,面容略显扭曲,“我是担心你疯了!”
程素年莫名所以,“什么?”
嘴上虽然这样应和,但眼睛却还是不自觉看向了铜镜,看铜镜上的血是否擦干净了,看铜镜……
程素年眉心微皱。
铜镜泛起一阵浮光,而和先前光中现字不同的是,镜中似乎浮现了一个人影。
镜中人正揽镜自照,高举细瘦双臂,散下束起的长发。纤细五指插入发间,将长发松散,微微侧脸时,隐隐显出小巧鼻尖的轮廓。
程素年鼻下无端飘过一阵广玉兰的香气,一时怔然。那并不是真切存在的香气,而是他先前闻过的,存在在他记忆里的味道而已。
那人影的浮现不过片刻,很快随光消散去,程素年并没看清,可人还是愣在了那处。
李轻歌……
程素年伸手便要将铜镜再拿起,想再仔细看进去,但沈玉泉将他被子一掀,将铜镜一盖,程素年双肩下一瞬就被沈玉泉握住了,用力将他转了个身,叫他再无法转头去看铜镜。
“九如,你为何总是瞧着这面铜镜?!铜镜里头究竟有什么?!”沈玉泉眼中俱是沉痛,“难道,你真在铜镜里看到了我舅舅?!可是我舅舅已经死了啊!你总说世间没有鬼怪,难道……难道你……”
程素年起初迷茫,等领会沈玉泉的意思,微启的嘴嘴角往两旁拉扯,沉闷笑出声,“阿兄,我没有产生幻象,我没有疯。你放心,我也不会疯的。”
在大道得成之前,他不会容许自己出现问题。
“那你……”沈玉泉欲言又止。
程素年叹着气,把他的手拉开,将铜镜从被里取出来。
铜镜如常,没有光影。
程素年以手掌抹着镜面,抹干净残留的血印。
“我只是习惯在镜上记事,免得落在纸上,叫人捡或拓印了去,多生事端。”程素年笑着看沈玉泉,“时时看着铜镜,只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恩师死前所托。”
沈玉泉将信将疑。
程素年低声道:“阿兄若不信,可叫你信得过的军医来为我诊断。”
沈玉泉抿紧唇,“九如,那些传言——”
“能传到圣上耳朵里,不更好吗?”程素年轻笑两声,“他呀,笃信鬼神。我若再有些神秘处,他便更信我,不好吗?”
沈玉泉欲言又止,半晌,只是又倒了一碗水,让程素年漱口。
程素年漱了口,抱着铜镜躺回去,身上又觉得疲惫。
“我在路上斩了几个嚼舌头的,那些人说,是桂陇知州身旁一个姓陈的师爷,要他们在外头散播的,你是妖官的传言。”沈玉泉道,“我听说此人在桂中城已经有些时日,和当地乡绅大族勾结颇深,你怎么……”
“确实啊,按我以往的性子,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杀了便也杀了,但……”程素年摸着铜镜,铜镜背面的每一处花纹,哪处有轻微的破损,他烂熟于心,“他和昭安侯囤在桂陇的兵有关,我还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