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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驸马一拍手说：“啊，是了！”转脸对案边的众儒说：“方才我在吟风亭醒酒，灵感忽动，想到一句‘半山楼阁半湖船’，还没想到第二句，这丫头在旁边顺溜地接过去，说‘半城银月在松台’，你们说，太师府的这些丫头招不招人恨？”
众人皆笑，拈须都说：“好句，好句。”
桌边坐着的，一头戴逍遥巾、留山羊须、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周癸辛，词人，刚从两浙运司丰储仓检查职上离任），拈须□□：“驸马开头这句当真是妙，看似平平，但视野高阔，景面齐整，俯瞰西湖，从绘画的角度看，这就是已经是一幅’马一角’宫廷山水界画图呀。偏这丫头对的也巧，半城银月，啧啧，这城中一半多的月光都聚到一处，将这诗画的视角圈出来，圈出了今夜之古松台，古人云，山高月小，嗯，不是小女子之胸怀，妙哉妙哉！”
杨驸马笑说：“癸辛兄高论，这丫头鬼灵精怪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文。”又问：“晏如斯，我下面还有一句，你接不接？”
晏如斯说：“杨大哥雅兴，如斯敢不从命？”
杨驸马目光穿窗而过，窗上琉璃五彩灿然，杨驸马的神色却像在吟风亭里，说：“晏如斯，我这一句是，满山星辰烟火色。”
众人笑说：“好！意境全开，更有意思了。”
这一句一出，方才一片湖山灯火之景出现在眼前，晏如斯见外厅众歌姬随乐轻衣漫舞，指着守着小火炉翻银碳的两个小丫鬟笑着说，“疑是仙童翻炉柴”。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都说：“对的好！对的巧！”
众人说笑间，门口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个黑袍广袖的白面老者，气度闲庭地走进来说：“驸马今日带了《兰亭序》来了？”
众人见到他，都退身叉手行礼叫：“太师。”
正是贾秋壑到了。
后头三步远跟的是绿袍灰脸山羊胡子老头，是方幼芍的爹。
贾秋壑对众人摆摆手，坐到杨驸马让出的位置上。
晏如斯灯烛下见他面颊丰润垂脂，眉目半睁，扶着三缕青须，笑眯眯地说：“免礼，诸位都随意些，不必拘礼。”
又转头对杨驸马笑道：“驸马，多日不见，诗意大进耶？”
杨驸马笑着说：“晚生惭愧，一时兴起，同太师府中婢子玩笑了。”
贾秋壑说：“驸马不必过谦。”看了眼晏如斯说，“脸生的很，是哪家的婢子？”
一时无人答应，在场的没人知道晏如斯打哪里来的，大家都看向驸马。
驸马看向晏如斯。
晏如斯硬着头皮在人后回说：“是芍夫人房中的。”
贾秋壑口里“唔”了一声，停了停说：“去请芍夫人来。”门口一个青衣婢女便立刻去了。
贾秋壑看了看站在他下首的方申，说：“前日幼芍归宁，司业受累了。”
方申一脸喜色，忍住眼角肌肉颤抖，躬身拱手说：“回太师，太师府中之事，老朽不敢不尽心呐。”
与当日晏如斯在方宅外耳闻的方博士判若两人，半点没有在院中破口大骂“贾太师党羽误国”的气势。那次若不是晏如斯亲身所历，亲耳听闻，绝不能将此前后两人视为同一人。
众人一愣，继而都笑起来，都向方申拱手说：“恭喜方博士荣升司业！恭喜，贺喜。”
晏如斯才恍然，难怪她见方考官神色激动异常，原来这半天功夫竟是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