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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揽云直觉洛扬不会因他这些突然而冒失的言语与自己产生嫌隙。他轻轻放开洛扬的手，佯作镇定地观察洛扬的脸色。果不其然，洛扬神色如常，双手依旧放松地搭在石桌上，继续开口。
“那群把帽子丢下河的人里面，有一个你现在也认识。”洛扬唇角的笑意带上几分冰冷，“罗彰。”
“真不是个东西。”申揽云一阵恶心。
“初中几年没看见他，没想到高中又碰上了。”洛扬冷笑，“小学不知道什么叫打架斗殴，见了他们只避之不及。现在可不一样了，到我眼前做恶心事，见一次打一次。”
“你之前好像说，忍了他一年？”
“忍他一年……是因为不想给老师们添麻烦。”洛扬的嗓音松下去，“高一时胡老师做班主任，因为我的这些事累病了好几次……很多次我真的很想很想不顾一切动手干死那傻逼，但一想到胡老师……再怎么还是要忍了。”
洛扬呼出一口气，“现在老周留了更多空间给我自己解决，我掩盖事实……”他兀自轻笑了一声，“……的能力也变强了，就也不用继续压着了。傻逼是不需要容忍的，它需要一些毒打来教它怎么做人。”
说完一段，洛扬在休息的间隙抬眼看了下自己对面的申揽云。他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又是那种耐心而令人安心的眼神，那种让他觉得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有人听的眼神。
“其实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在学校里当‘坏学生’的人，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都‘坏’得彻底的。”洛扬低声道。
“嗯。”申揽云的眼神没有什么变化。
“比如毛五绍杨鹏这帮人，在平日的生活相处起来其实跟其他学生也没什么两样，只是会打架、不爱学习而已。以前他们有不讲道理盲目动手的时候，现在在我的约束下，再也不会毫无理由地找人麻烦、欺负弱小，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引导他们好好做人的人。”洛扬说，“但罗彰不一样……他就是一个彻底的道德败坏的人。我曾经与他认真说过话，但他完全不听，说来说去还是拳头说话。他现在忌惮我，仅仅是因为打不过我。而一旦有任何机会给我找麻烦，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要说我和他有什么仇，其实也没有，要说有仇反倒应该是我对他有仇。我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洛扬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蜷成了拳，“其实我早知道有人就是这样，骨子里就是无可救药的人……就像我爸一样。”
“他已经不会影响你了。他已经死了。”申揽云沉声说。
“……是了。”沉默了不知多久，洛扬绷紧的唇角有了些微的弧度。
申揽云的话音似乎现在才进了他的耳中。这个人的死亡，和这些他翻来覆去无数次逼迫自己刨根问底、刮骨疗毒来求得答案的事情，其实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与申揽云所说一致的结论。但此时此刻再度提起，他竟又与这结论隔了数重迷蒙的山。
“之前林医生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的中考，因为这个吧？”申揽云的声音小心翼翼。
“这是一部分原因。”洛扬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找回了自如，“还有一部分原因……在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顿了顿，“不说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后桌。今天的负面情绪释放已经超标了，一整天都在让你看见一些不尽人意的事情。”
“嗯。”申揽云顺从地点头。
今天他的越界举止也有些超标了，他只能注视着洛扬，眼神代替言语努力告诉他，没事，我愿意的。
从山脚出来到进县城的一段路上有一家历史颇久远的粉店。这家粉店在整个县都很有人气，也有很大争议，人气在于这家店的叉烧粉确实好吃：煮粉的高汤鲜美浓厚，粉条爽滑，再搭配冠绝县城的香酥叉烧，每个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而争议则在于这家店确实有些不拘小节，小店历经沧桑，店主人又不注重店铺环境打理，导致一整个店面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装修风格和攒了几十年的油烟，整个店面可以说是昏暗的，墙面和地面上都是难以清理的油污。被人们诟病严重的还有老板那收钱的手，只收钱就算了，收了钱转头就去徒手抓粉进锅，亲眼看着这场面，属实对食欲会产生短暂的影响。而这影响又的确是短暂的，在看到出锅的粉的那一瞬间，你会立即忘记了先前的一切所见，甚至脑子里一片空茫忙，只剩下这碗香死人不偿命的叉烧粉，只剩下干掉这碗粉的蓬勃欲望。
这家店临近中午才开门，离河高也比较远，平时申揽云也很少有机会过来吃。这次刚好路过，又在村里饱受饭菜香味摧残，两人怎么都走不动路了，一拍即合决定在这里解决晚饭。
两人进店的时候这家店快要关门了，运气不错，剩的粉刚好还够做两碗。给了钱，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取餐口一言不发，像盯住猎物的狮虎似的寸步不离守着，这模样把手艺娴熟的老板给逗笑了。
直到端着粉在离取餐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接过申揽云帮自己拿的筷子，洛扬狠狠嗦了一大口粉咽下，才觉得自己饿得几乎失智的脑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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