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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淡宁抱着孩子在寒风中愣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梁铭雄居然真的能把她们母女丢在大马路上。
在这一刻里，顾淡宁厌烦了尘世中的一切，特别是婆婆。那个老女人，总是喜欢在她身后搞一些小动作。有时候，顾淡宁甚至觉得那个老女人为了防止她自己做主，简直是恨不得能钻到她的脑子里去。
已经入冬了，背山朝海的海阳城时不时会刮着一股阴冷的风。头很痛，顾淡宁听见自己鬓角的血管噔噔噔地跳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热闹的马路上一切声音与动作，此时对于她来说，只是嘈杂混乱，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熙熙攘攘的世界又与她何关呢？此刻顾淡宁面对的是一片沙漠，人生的沙漠啊……
直到一阵急剧的车喇叭声把她惊醒，顾淡宁才知道她是活着的，虽然心是冰寒的。她拦下一辆三轮车，电动三轮车朝顾家开动时，寒风吹着顾淡宁怏怏不乐的身体，夹杂着青草和树木的气息。
三轮车在城市的小道上颠簸着，后座的两母女接受十二月寒风的洗礼。那一刻，顾淡宁忽然懂得了，爱情或者婚姻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收获幸福的人生。
婚姻中的女人，如果总是等待另一半的打赏，那么就会像蛋壳一样脆弱，只要对方在自己的手臂、额头或肚子上轻轻一摁，那些金钱、名誉、地位就会一咕噜地流出来，自己仅剩下残缺的被嫌弃的躯壳，被人随手一丢，进了垃圾桶。
顾淡宁的生命力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中强大起来的。人生啊，总是这般不可解说。
梁铭雄比顾淡宁早了大概半小时到达顾家。当他停好车，走到苏家门口的时候，牙齿咬着嘴唇，停留了片刻，心跳得很不妙，甚至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心中悔不当初。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那软绵绵的胳膊，轻轻推开了门。如此安静的顾家早已向他宣告妻子爱女不在里面，但梁铭雄还是心存侥幸，万一是女儿睡着了呢。
“阿雄，你们来。”顾妈妈脸上堆满笑容地迎了上来，很快她就发现只有女婿一个人，收住了笑脸，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糟糕了，肯定是两口子又闹矛盾了。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道：“咦，宁儿和宝宝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梁铭雄脸色铁青，他说不出话来，思绪像发过洪水的河流，也不知道究竟浮过些什么，似乎他这一生中所有的恐惧都凝聚在此刻。
“我们在路上因为一点小事拌嘴了，宁儿她执意要下车。”
顾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扬起脸来，拨通了女儿的电话。这就是顾妈妈的过人之处，无论身处何境，她总是那样波澜不惊，一脸的平和。
在确认顾淡宁母女是安全之后，顾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女婿开口了：“阿雄啊，你坐，我们聊聊吧。”
“妈，我……”梁铭雄局促不安地坐在老式的木头沙发里，左脚翘在右脚上，又换过来，右脚翘在左脚上；左手撑在红木椅的扶手上，又换了个右手。此刻的梁铭雄，似乎面对的是一个几十年后的顾淡宁。
顾淡宁跟她的母亲很像，眼睛有点忧郁、有点寂寞，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淡淡的矜持，每次露出笑容时，都要深深低下头去，而且不仅仅是五官的像，最要紧的相像之处，是神似，在那些神情举止里，有一种宁静的烈度。
“真庆幸你也生了一个女儿，所以我说这些话你更能理解。你知道吗？每一个女人都曾经是女儿，都是在父母的掌心里长大的。试想一下，如果将来你的心头肉被她的丈夫丢在寒冬腊月的街头，然后还跑来你的面前云淡风轻地描述了这件事，你会不会冲上去扇这个男人几巴掌。”
梁铭雄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岳母的话，他无法感同身受，反而是觉得胸中憋屈。
顾妈妈坐在梁铭雄的对面，手紧紧地摁在膝盖上，眼圈微红，此刻她的喉咙发硬，一想到她的心肝宝贝现在正“流落街头”，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流下来了。
“男人总是觉得不就带个娃吗，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但是养娃的过程中，那些恐惧、疲惫、混乱、挫折是难以言喻的。不怕你笑话，那些我独自拉扯两个小娃娃的岁月，是我人生中最常哭得时候，最主要的是身体真的吃不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劳动都是光荣的，唯有家务活不被认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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