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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离去时带起的风,吹落母树梢头一片焦黄的叶。林沐雨望着那片叶打着旋儿坠向腐叶堆,叶脉间竟显露出沈青禾茶筅上的金丝纹路——原来她的魂魄,早已在五百年前就缠进了母树的根系,化作护持他们轮回的、最沉默的土。
“《吉祥经》说‘勿近愚痴人,应与智者交’。”她指尖抚过沈青禾留下的荼晶碎片,碎片表面的“绿芽”二字突然渗出金血,在掌心映出五百年前的画面:陆九霄坐在母树底下,用藤须替绿芽编发,叶影落在他手抄的《吉祥经》上,恰好遮住“爱”字的最后一笔,“可我们偏与痴人交了三辈子——痴在明知共生是劫,偏要缠成解不开的藤。”
茶寮的竹帘被风掀起,陆九霄正在檐下晾晒沈青禾遗落的金丝茶筅。他指尖划过筅毛时,竟抖落片极小的忍冬花瓣,那是四百年前焚心劫后,绿芽替他挡下的最后一片业火。林沐雨忽然明白,《吉祥经》里的“吉祥”,从来不是躲开痴缠,而是在痴缠里,熬出能照见本心的、最浓的茶。
“沈姑娘临走时,茶筅指向的不是我的咽喉,是你的眉心。”她将碎片贴在陆九霄心口,那里的千手忍冬纹突然发出微光,映出沈青禾眼底未落的泪,“她替你守了五百年躯壳,却在看见你心口的‘沐雨’二字时,懂了‘藤茶共生’不是占有,是让彼此在轮回里,都能长成最好的模样。”
檐角铜铃突然响动,茶汤表面浮现出《吉祥经》的梵文,却在她指尖触碰时,自动拼合成茶枝缠忍冬的图案。陆九霄递来一盏沈青禾同款的腐叶茶,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竟在喉间化作她独有的、能融霜雪的甜——原来最浓的苦,从来都是为了衬出回甘的甜,就像最痴的缠,从来都是为了照见本心的明。
“经里说‘饮食知节量,所行不逾矩’。”林沐雨望着茶寮外的老枞树,树干上新缠了株野生忍冬,与茶树保持着恰好的距离,“可我们偏要逾矩——在炒茶时用体温化锅气,在发酵时用精血催菌丝,让每道工序都成了‘情’的注脚。”
陆九霄忽然握住她的手,将沈青禾的碎片按进母树根部:“当年绿芽说‘做你的茶’,其实是想做你心里的‘查’——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查你有没有躲着受伤,查你在轮回里,有没有忘了初遇时的那片芽。”他指尖划过她腕间金蚕纹,那里正吸收着碎片的余温,“现在她归藤了,我们该懂——”
母树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沈青禾留下的金丝茶筅竟在檐下自动起舞,扫过的空气中,浮现出《吉祥经》未载的半句:“最吉祥处,在彼此眼底,在共生的根里。”林沐雨望着陆九霄眼中倒映的自己,发现眉梢终于没有了任何功法印记,只有他瞳孔深处,那朵开了三辈子的、带着血与茶香的莲。
“原来悟透《吉祥经》,不是放下痴缠,是承认——”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茶渍,那里不知何时显出“沈”字的笔画,“承认我们痴在明知共生是劫,却偏要在劫里,种出能渡彼此的、最吉祥的花。就像这母树的根,缠着忍冬的藤,忍着雷火的灼,却在每个春天,都能长出最嫩的、带着露水的芽。”
茶寮的阴影渐渐西斜,沈青禾留下的碎片在母树根下发出微光,竟与陆九霄心口的忍冬纹、林沐雨腕间的金蚕纹,组成了完整的吉祥八宝图。当第一滴秋雨落下,母树新抽的芽尖,竟同时顶着茶青的涩与忍冬的甜——那是他们在故人离去的怅惘中,悟得的、比任何经文都更温暖的,吉祥。
陆九霄忽然轻笑,指腹碾过她唇角的茶渍:“下次抄经,该在《吉祥经》末句添笔——‘与痴人共生,方得大吉祥’。”雨滴恰好落在他掌心的“吉”字上,将笔画晕染成并蒂花的形状——那是他们在轮回里,用三辈子的痴与缠,写给彼此的、最动人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