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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潮痕茶印.双桨叩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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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潮第三次漫过青石板时,陈三娘的蓝布衫上终于没了海盐的白霜。她攥着双鱼银坠站在“笑信居”门口,看陆九渊正往新制的茶罐上描海马纹,笔尖蘸着的银粉在晨光里碎成星子,恰似昨夜亡夫消散时,落在她掌心的最后一点磷光。

“茶凉了便要换,人的心却比茶罐更经得住新火。”陆九渊忽然将茶罐塞进她手里,罐身还带着窑烧的余温,“西头老周的快船晌午出海,你若想谢他帮你补渔网,便带罐‘金梭茶’——那是用他新打的银线鱼晾的茶青,配着你晒的虾米,准能鲜得海龙王拍浪叫好。”

三娘指尖划过罐上未干的银粉,忽然想起亡夫坠海前,曾在她手背画过海马。那时她笑说“海马不会游水”,他便用船桨在海面划出银亮的波纹:“你看,海马摆尾时,连浪花都要让路。”此刻茶罐上的海马正昂首踏浪,鱼鳍间点缀着细小的茶芽,倒像是从旧时光里游出来,衔着新的晨光。

晌午的码头飘着槐花香。老周的“破浪号”新漆了朱红船舷,船头的海马木雕刚镀了金,眼睛却是用三娘送的茶晶嵌的——昨夜她抱着补好的渔网去船坞,撞见老周蹲在地上,对着块缺角的船板叹气。“那是阿水最后补的板子。”她当时鬼使神差地摸出银坠,在船板上刻了朵小蓝槿,“如今该换新人刻新花了。”

“三、三娘?”老周攥着船桨的手在冒汗,见她抱着茶罐走来,慌忙用袖口擦舵柄。阳光穿过她鬓角的蓝槿花,在甲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十年前他躲在礁石后,看她跪在海边祭茶时,落在浪花上的碎月光。

三娘没说话,只是掀开茶罐。金黄的茶末里卧着几尾银亮的虾米,正是她今晨特意选的“对虾干”——两只虾米尾对尾蜷着,像极了船板上那对新刻的海马。老周忽然想起去年台风夜,他看见三娘抱着亡夫的茶罐在礁石上坐了整夜,浪头打湿她的布鞋,她却对着海面笑:“阿水最爱吃我晒的虾米,说比龙宫的夜明珠还鲜。”

“尝尝吧。”三娘递过茶盏,茶汤在海风里荡出圈涟漪,映着老周鬓角的白霜。他抿了口,忽有咸鲜在舌尖炸开,混着新茶的清冽,竟比记忆中任何一次出海捕的鱼都更鲜活。“老周你看,”三娘忽然指着海面,两尾银鱼正追逐着茶雾游动,“阿水托梦说,海龙王夸他选的新茶倌不错,说这‘金梭茶’的茶梗,倒像你补网时穿针的银线。”

老周的喉头滚动了下,舵柄上的老茧擦过茶盏边缘:“当年你在礁石上摆茶,我总躲在第三棵椰子树后。”他忽然望向远处“归心号”的残影,如今那破船已被改作晒虾米的竹架,“有回浪打翻了茶盏,你蹲在沙滩上捡碎瓷片,说每片都映着阿水的眼睛……其实我偷偷捡了一片,藏在舵柄的裂缝里。”

三娘指尖一颤,茶盏里的茶汤忽然晃出双燕的影子——正是陆九渊昨夜教她辨别的“双燕啄泥”卦象。她低头看见老周舵柄上的裂缝,果然卡着片青釉瓷,釉色与亡夫留下的茶罐分毫不差。海风掀起她的蓝布衫,银坠子滑进裂缝里,与碎瓷片相碰发出清响,像极了十年前某个清晨,亡夫往她发间别蓝槿花时,贝壳坠子磕在陶罐上的声音。

“该起锚了。”老周忽然转身,舵柄在掌心转出个漂亮的弧度。三娘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补网时用的银线,竟和亡夫生前爱用的是同一种纹路——原来有些牵挂,早在时光的潮水里,悄悄织成了新的网。她摸出怀里的新茶罐,往老周的储物舱里塞了两罐“鲜虾金梭”,罐底刻着行小字:“潮有三起,茶有三沸,心有三春。”

归村的路上,三娘踩着退潮的沙滩。海浪在她脚边画出海马与双燕交织的纹路,远处“破浪号”的白帆已化作海天间的一点银,却有茶香顺着海风飘来,混着老周哼的渔歌——那调子她从未听过,却觉得比亡夫当年的口哨更暖,像春日里刚开的茶田,新芽顶开冻土时,泥土散出的清润气息。

暮色漫进渔村时,陆九渊正在礁石上晾“潮痕茶”。茶盏里的水映着三娘归来的身影,她发间的蓝槿花不知何时换成了老周船上采的海月花,花瓣上沾着的银粉,正与茶盏里“双燕衔泥”的卦象相映成趣。

“先生的卦,总比海浪更会说话。”三娘将空茶罐搁在礁石上,罐底的潮痕竟自然形成了“心”字,“原来‘久雨初晴’的卦,不是说雨停了,是说心里的潮水,终于漫进了新的港湾。”

陆九渊笑而不语,看着她走向渔村深处。晚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鞋面上新绣的海马纹——那是老周今早送她的皮料,说海马能护渔家平安。礁石下的潮间带,几簇新长的海草正随着浪摆动,叶片上挂着的水珠,分明映着“破浪号”与“归心号”重叠的影子。

是夜,“笑信居”的茶渣在碗底摆出“双桨齐飞”的卦象。陆九渊望着窗外渔火,忽然想起老周舵柄裂缝里的碎瓷片——原来真心从不会被海浪冲散,它只会化作茶渣里的隐象,等着被懂的人,在新煮的茶汤里,品出岁月沉淀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