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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刻,观音庵的禅房飘着益母草的苦香。庵主慧明师太握着陆九渊递来的茶盏,指尖在盏沿摩挲——那是她儿子幼时常用的青瓷盏,冰裂纹里还渗着当年小尼阿霜喂药时的血痕。
“师太可还记得,十年前寒冬?”陆九渊拨弄茶炉,益母草在沸水中舒展如蝶,“令郎伤寒垂危,阿霜姑娘割腕放血,混着益母草煎药,连喝七日,才从鬼门关抢回人。”茶雾忽然凝作虚影,映出破庙内的场景:少女咬着帕子割腕,血珠滴入瓦罐,与益母草的绿汁融成琥珀色,病榻上的少年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袖口。
慧明师太的念珠“当啷”落地,望着茶雾里阿霜苍白的脸。她忽然想起,那时阿霜总说“益母草是菩萨的眼泪变的”,却不知这孩子为了救自己儿子,竟肯用身为药引。“可你既为尼……”话未说完,陆九渊已将第二盏茶推来,茶汤里浮着片完整的益母草,叶尖缀着露珠,“佛说众生皆苦,可真心不是苦,是苦尽后的甘。阿霜姑娘的血,早该化作甘露,润了令郎的心,也润了师太的执。”
阿霜跪在蒲团上,腕间疤痕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想起初入庵堂那日,慧明师太盯着她的疤问:“疼吗?”那时她摇头:“他活过来了,便不疼。”此刻茶雾中的自己正为少年擦汗,而少年枕着的,正是她用庵中旧袈裟改的枕套——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十年前的血与药里,便结下了因果。
“师父,您总说庵堂的银杏需百年才能结果。”阿霜忽然抬头,望着禅房外的老银杏,“可这棵树还是幼苗时,您儿子便常爬上去摘叶子,说要给我做书签。”她摸出怀中的银杏书签,叶脉间还渗着当年的药渍,“真心若像树根,纵是磐石也挡不住它生长——就像益母草,越是旱地里,越能开出带血的花。”
慧明师太忽然泣不成声,捡起念珠时,发现每颗珠子上都刻着阿霜的名字——那是她偷偷在佛前念了十年的经。陆九渊趁机将第三盏茶递给她,这次是混着合欢花的甜茶,“当年令郎病愈后,在银杏树下刻了‘霜华’二字,您假装没看见,却夜夜去拓印树皮上的刻痕。”茶雾里,少年的身影与如今的书生重叠,树下的“霜华”二字,早已被风雨磨成心型。
“罢了……罢了……”师太颤抖着解开阿霜的尼袍,露出里面绣着益母草的中衣,“你腕上的疤,是我陆家的印记;你心中的念,是菩萨允的尘缘。”她忽然从佛龛取出婚书,正是十年前阿霜救回儿子时,他偷偷写下的聘书,“明日随他去吧,这庵堂的门,从来锁不住真心。”
阿霜的泪滴在婚书上,恰好晕开“甘”字。陆九渊笑着掏出纸包,里面是新制的“合欢茶”,茶末里混着银杏花粉:“喝了这茶,俗事皆欢——不过先说好,来年若生了小娃娃,定要请我喝满月茶,我连茶盏都备好了。”他晃了晃袖中青瓷盏,盏底刻着双鲤戏荷,正是方才从师太的珍藏柜里“顺”的。
子时的钟响穿过银杏叶时,阿霜已换下尼袍,发间别着陆九渊送的益母草簪。慧明师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门楣上的“甘露”匾额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原来陆九渊早用茶汤洗过匾,此刻露水凝结,竟在匾上显形为“缘”字。
“师太可懂了?”陆九渊收拾茶炉,炉灰里竟摆出“解”字卦象,“旱苗盼的不是天雨,是有人肯为它弯腰浇水;真心等的不是佛前长跪,是有人懂它藏在血里的甜。”他望向银杏树下相拥的身影,书生正为阿霜描眉,笔尖蘸的是陆九渊混了合欢花汁的胭脂,“这世间最灵的卦,从来不在茶渣里,在人心头——就像益母草的苦,总要遇见懂得回甘的人,才不算辜负。”
晨雾漫进庵堂时,慧明师太在佛前添了三炷香。香炉旁摆着陆九渊留的茶罐,贴着“益母合欢”的标签,茶香混着晨光,竟在蒲团上投出双鲤交尾的影子。她忽然笑了,想起陆九渊临走时说的话:“师太若想儿子,便煮壶茶,茶雾里自会游来他儿时的模样。”
当第一声鸽哨掠过银杏林,阿霜已牵着书生的手走过石板路。她腕间的疤痕在朝阳下闪着光,像极了陆九渊说的“甘露”——原来有些苦难,本就是为了让真心,在岁月里酿成最甜的茶。而远处,陆九渊的茶篓里,“合欢茶”的香气正引着蝴蝶飞舞,恍若在为这对历经旱劫的恋人,谱一曲最动人的还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