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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如泼墨般凝在云台山顶,三阴绝阵的黑雾正将山下城镇绞成模糊的剪影。陆九渊肩挑枣木茶担立在阵门前,铜铃茶釜在肩头晃出细碎金光,映得他衣袂上的茶纹忽明忽暗——那是方才用柳如是鬓间血渍描的“焚心盏”纹样,此刻正隐隐发烫,似在感应阵中三女的生魂波动。
“好个阴君殿,拿我女儿作灯油。”他指尖弹过茶担上的青铜茶则,清音如剑劈开雾障,露出阵门匾额上三个滴血的“困”字。忽有阴风卷着千万声哭号扑来,却在触到茶担的瞬间化作青烟,茶釜里的陈年老茶竟自动滚沸,腾起的白雾中浮现金戈铁马的残影——正是沈青禾在“劫镖轮回”中反复死亡的场景。
“先寻大丫头。”陆九渊足尖轻点,茶担化作飞舟载他穿云而入。眼前忽而炸开金碧辉煌的殿宇,朱漆柱上盘着吞金巨蟒,殿中悬浮着千万面铜镜,每一面都映着苏明月身着九旒冕服的模样——那是她前世为司掌五谷的“青苗君”时的神位,此刻镜中幻象正诱她伸手触碰案头金印。
“月儿,你看这茶。”陆九渊抬手倾倒茶釜,琥珀色茶汤竟在空中凝成银河,每滴茶水都映着苏明月幼时在茶田追蝴蝶的模样。镜中幻象一顿,金印上的蟠龙突然发出不甘的嘶吼,殿顶“财富殿”三字轰然崩裂,露出梁柱间缠绕的生魂锁链。
苏明月的虚影在镜中转身,眼中还凝着神位的冷光:“父亲,神位可保万民无饥,为何要困于凡俗?”话音未落,茶雾已化作她十五岁那年的春雨,打湿她鬓角的不是金粉而是真正的茶露——那时她偷喝父亲新制的“醒神茶”,被苦得皱鼻子,却仍笑着说“苦后回甘,才像人间”。
“神位能保五谷,却保不了你眼中星火。”陆九渊指尖掠过茶则,茶雾中浮现出他为女儿扎羊角辫的场景,“你看这茶担,挑的不是名茶,是你儿时埋在茶树根下的许愿笺;这茶釜,铸的不是铜铁,是你替邻家阿婆熬药时溅落的火星。”
殿中铜镜突然大片碎裂,苏明月的身影从镜中跌落,胸前锁链正被茶汤融化。她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昨夜还替他缝补茶囊,针脚间绣的正是这柄永远温热的茶釜。“父亲,我听见了……生魂在茶汤里哭。”她抓住陆九渊的手,触到他掌心因常年煎茶留下的茧,那是比任何神位都温暖的印记。
茶担突然剧烈震颤,茶釜指向西南角——那里传来沈青禾的痛呼声,混着金属入肉的闷响。陆九渊将苏明月护在茶雾中,忽见殿外黑雾凝聚成阴君巨像,手中托着的玉盘里盛着三颗跳动的“心灯”,正是三女的生魂所化。
“阴君小儿,可敢与我赌一盏茶?”他朗笑一声,茶则化作长剑挑起茶釜,滚烫的茶汤泼向巨像双目。金光闪过,阴君面容崩解,露出其体内缠绕的万千生魂锁链,每一根都系着山下百姓的命火。苏明月趁机以茶露为引,唤醒那些被财富幻象困住的生魂,殿中金砖竟纷纷化作春泥,滋养出茶树幼苗。
“去救青禾,她在劫镖阵里杀了九百次自己。”苏明月按住父亲欲替她疗伤的手,望向西南角翻涌的血色雾海,“女儿已懂,神位不过是泥胎,真正的五谷丰登,在您日日煎茶的烟火里。”
陆九渊点头,茶担再次腾空。行至半途,忽见一片血色镖旗铺天盖地压来,旗角处绣着的正是沈青禾惯用的柳叶刀纹。雾中传来她的低喘:“父亲,别过来……这次轮到我护你了……”话未说完,便是利刃入腹的闷响,血花溅在茶雾中,竟凝成她前世替他挡刀时的伤口形状。
“傻丫头,轮回千次,你总学不会留三分力气爱自己。”陆九渊袖中飞出七片茶瓣,化作七盏明灯悬在镖阵上方。茶焰腾起的瞬间,所有镖旗都映出沈青禾的记忆:六岁时偷穿父亲的大鞋在茶房乱跑,十二岁替受伤的茶农吸出毒血,去年在雷雨中为他守住新采的茶青,自己却被劈中发梢。
“青禾,你看这茶焰。”他踏着火光走向遍体鳞伤的女儿,茶则轻轻点在她眉间,“每次你替我挡劫,我便将你的血滴入茶种,如今云台观后的‘护心林’,每棵茶树都记得你眼里的光。”
沈青禾猛然抬头,望见茶焰中闪过的不是劫镖场景,而是父亲在她每次受伤后,偷偷用自己的茶魂温养她伤处的画面。那些她以为被遗忘的瞬间,原来都被酿成了茶汤,藏在这柄永远温热的茶釜里。“父亲……我好累,可那些刀总说我不挡,你就会死……”她声音哽咽,却在触到父亲掌心的茶茧时,忽然觉得所有伤口都不再疼了。
陆九渊将她揽入茶雾,茶釜中滚沸的正是她最爱喝的“暖骨茶”,混着她儿时最爱的糖霜气息。“记住,真正的护心,不是用刀挡在我身前,而是让自己的魂火永远不熄。”他指尖划过她腰间的柳叶刀,刀身竟映出茶焰中两人并肩煎茶的虚影,“你看,这刀若用来切茶饼,可比杀人更有锋芒。”
西南角的血色渐渐退成茶褐,沈青禾靠在茶担上,望着父亲鬓角被血雾染湿的白发,忽然笑了:“等出阵后,女儿要给您煎一辈子茶,不让您再独自闯这种鬼地方。”
话音未落,茶釜突然转向正北——那里传来柳如是唱曲的尾音,带着戏台幻境特有的凄凉回音。陆九渊握紧茶则,眼底闪过微光:“小如是困在‘永失所爱’的戏文里,这幻境专拿情深作刀,得用些更烈的茶。”
他解下腰间茶囊,倒出半片封存千年的“焚心茶”,茶瓣入水的瞬间,茶焰竟化作火凤腾空,尾羽扫过之处,劫镖阵的残影纷纷燃成灰烬。沈青禾望着父亲眼中倒映的火光,忽然想起他曾说:“茶有三色,生时青,煎时赤,成时黄。就像这人世,总得经过焚烧,才能熬出回甘。”
三阴绝阵的阴云深处,阴君的怒吼混着茶焰爆裂声传来。陆九渊肩挑茶担,带着苏醒的苏明月与沈青禾踏火而行,茶釜里的茶汤始终沸腾,映着三人相倚的身影——那是比任何阵法都坚固的羁绊,比任何幻境都真实的人间烟火。
前行间,他忽然低吟:“天若不爱茶,茶星不在天;地若不爱茶,草木不敢言。”话音未落,阵中万千生魂锁链应声而断,化作春雨洒向人间。而在正北方向的戏台幻境里,柳如是的水袖正划过最后一滴泪,戏台穹顶突然漏下一缕茶光,照亮了戏文里永远停格的“待续”二字——那是专等她的花匠来续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