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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还是1998，但是海城这座未来魔都，已经展现出异乎寻常的蓬勃生机。
它正在以人们难以预料的速度，腾飞着。
安凤凑在窗边，愉悦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像是一盏盏走马灯，在她的眼角，电光火石般地掠过。
“蝶翠山站到了，有上山踏青的旅客，或者前往听风山庄度假的旅客，请下车。”
安静抬头，瞟了一眼车头上的电子钟。
十三点零五分。
她跳下公交车。
车下，是一片无边无垠的翠绿。
她站在层峦叠翠里的汉白玉牌坊门下，眺望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听风山庄，感觉希望在心里奔腾。
命运之神，我来迎战你了。
她昂起头，斗志高扬地穿过牌坊门。
安凤顺着盘山公路往上走的时候，一辆又一辆的小汽车从她身边擦过。
她看见每辆车里都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
她知道这些孩子和她一样，都是来拜师的。
她看着他们，心里那条狂奔而走的希望河流，忽然间流得没那么快了。
她曾经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就像天底下所有寻常的芸芸众生，寂寂无名地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终其一生，她也没发现自己特别擅长什么。
直到六十岁，她因为太过无聊，跑到江城老年大学读书。
她选修了音乐，学弹了古筝。
学满半年后的一天，教她的那位很有才华的年轻老师突然走到她身边，满是遗憾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她琴声里的喜怒哀乐比别人的都要浓烈，如果能早点学，说不定能成为了不起的演奏家。
演奏家吗？
即便那位老师这么说过，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成为演奏家的潜质，但这一世，她觉得自己该试试。
于是，她来了。
安凤在满头大汗中，爬到听风山庄的木门下。
门前排着一条长龙，父母牵着孩子，等着被保安放进门。
她排到队伍的末尾。
太阳西沉时，她来到山庄保安的面前。
“您好，我来拜师。”
保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身后，皱着眉毛问：“小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他们没来。”
“如果没有家长陪同，我不能放你进去。”
“为什么？”
“你没有看章老师的收徒细则吗？章老师收徒，不仅要面孩子，也要面家长，家长不在，不行。”
面家长？
十几年以后，国内会开出很多私立学校，这些学校在招生的时候，不仅要面孩子，也要面家长。
如果家长不够体面，家庭条件不够优越，那么即便孩子再优秀，学校也不会收。
她没想到，章文龙收徒，竟然用得是私立学校的方式。
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没想到。
章文龙出生音乐世家，章家在京北也是排得上号的豪门，他收徒弟，怎么可能不看徒弟的家世？
“小丫头，趁着天没黑，你赶紧下山吧。”
下山？
安凤回过头，看了眼长长的山道。
这会儿，太阳西斜的差不多，虽然阳光依然清澈，霞光却被密密匝匝的树木掩去。
山道在变黑。
山道会越来越黑，直到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就像她走过的上一段人生，空洞寂寥到令人绝望。
“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她猛地转过身，两个年轻的保安退进高大的木门，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夜色未临，天地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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