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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格外清冷，晨曦透过天边翻覆的云层，将微弱的光芒投向大地。
凤鸾骑着他的大宛名驹驰入东华门，在御清殿前下马，牵着马儿缓缓走过一座座大殿，就听见凑成三五一群的宫女们，正躲在角落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放缓脚步，大殿转角后的这些密语纷纷清晰的飘入耳中……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哎，你听说了没有，皇上昨夜好像宠幸了一个女道士。”这声音之中透着好奇和无聊。
另一人也惶急道：“哎，我也听说了，听说就在那宝华观中。”
这名宫女窃窃笑起来，玩笑道：“也真是奇了，听说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宠幸新人了，这次不晓得又是便宜了谁呢！”
另一名宫女冷哼一声，“看你的样子，好像也盼望着皇上宠幸似的，你可别忘了，皇上都已经是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儿了，哪个年轻的想要被他宠幸呀！你与其惦记着皇上，不如把目光转向皇上的儿子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未来皇上的接班人，就算是你嫁个做妾，万一哪天这个皇子当上皇上，那你也会被封个不大不小的妃子呢！这岂不是一个脱离苦海的妙招？”
她明显是在打趣那个宫女，果然那宫女立刻跟她急了，“你这个嘴上没毛的怪物，两片嘴一张一合，任你没来由的胡说八道！这样的话可不能时常挂在嘴边，小心被人听去了，你我可都是要被杀头的!”
“我又没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这么要好，说的话可都是真心实意。皇上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就算被他封作了妃子，只怕他也行不了榻第之欢。别没享几年清福，做几年的娘娘命，就做了皇上的陪葬！”她大方谈笑，也不怕别人听去笑话。
她说完咯咯娇笑起来，那名宫女却啐道：“我呸，你个不要脸的，尽说些骚气话，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我看你这身子是不是已经被男人给全摸过了，怎么每天说上半句话都离不开男人？你若是那么想嫁人，不妨你也学学那道姑的招数，把自己脱得赤条条一个精光，也到温泉汤宫中去等皇上！”
宫女笑道：“你说的正是了，这道姑也真有手腕！人常言那些道姑最是洪水猛兽，看来一点也不假！虽然听说宝华观里好像确实不怎么干净，那里的道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没想真如传言中这样可怕！听人说她们外面穿着道袍，里头却穿着外面青楼里那些花娘们才会穿的衣裳，专供这皇宫里的男人们取乐，没想到这次却勾着了皇上，还真有她们的！”
另名宫女接口笑道：“是呀，你不是日日夜夜想着男人嘛，不如你也去那道观里做道姑吧，说不准还能钓着某个皇子呢！哦，对了，最好是你心心念念的六皇子！”她咯咯笑了，声音又如银铃。
谁知这一直在笑的宫女却哀叹一声，“快别提我家六皇子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一直喜欢曼相国的千金吗？喜欢的呀那可叫一个痴情呢，我看我这辈子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另个宫女嘿嘿好笑，“怎么会没有机会呀？他喜欢的女子马上就要做皇上的妃子了，或许六皇子殿下心灰意冷，会有你的可趁之机哟！”
听到这里，凤鸾已经彻底心凉了，本来刚开始他不以为然，素来听闻那个宝华观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里面的道姑们个性都十分张扬，为这宫中的男人们所喜，所以听到皇上宠幸了一个道姑，也不足为奇，更不紧张。
谁知听她们说到“不妨你也学学那道姑的招数，把自己脱得赤条条一个精光，也到温泉汤宫去等皇上呀”，心头剧烈一震。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直到再听到“他喜欢的女子马上就要做皇上的妃子了，或许六皇子殿下心灰意冷，会有你的可趁之机哟”，已然心头火起。
他快步转到大殿后，大声道：“这大冷天的，你们在这里乱嚼的什么舌根，也不怕冷风灌到肚肠里，把今晚吃过的饭泡成了黄汤！”
一向温文尔雅注意形象的人忽然大发脾气，又是突然出现在眼前，两名宫女狠狠吃了一惊，连忙跪倒在地，疯狂求饶，“六殿下饶命啊！六殿下饶命啊！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六殿下饶命，六殿下饶命！”
她们越是一迭声的求饶，凤鸾的怒气就越是不减，走上来分别将两人狠狠踹了一脚，两名宫女跌倒在地大哭起来，立刻重新跪好身子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口中连连称着该死。
凤鸾一把提起其中一人的衣领，只见这宫女长得白白净净的，相貌也十分的好，惊恐的眼中满是泪花，可惜却偏偏长了一副这样多嘴的舌头，无端得惹人生恨。
他沉声道：“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你坏我妃子的名誉，究竟是何居心？”
宫女哭着摇头道：“六殿下我不是要故意坏那妙人的名誉，我适才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全无半句假话！人常言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没有这回事，我们又哪有捕风捉影的资本！”这宫女反应还算灵巧，也敢说。
另名宫女也急忙哀求道：“阿朱她说得是，不只她一个人听到了，跟我同宿一屋的好几个姐妹们都从别处听到了。皇上他是这宫中的主宰，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这宫中都有数万双眼睛盯着他，他昨夜确实是宿在了宝华观！”
被她挈着衣领的名叫阿朱的宫女也急忙自救，哭泣道：“倘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宫中这人人知道那宝华观不留男客，这头一次还是皇上破的例子，皇上有他自己的寝宫，又何必宿在那些女道们住的地方？那里的装修虽然也是十分豪华，但毕竟比起皇上的紫宸殿还是太过简陋了，皇上又何必舍近逐远呢？那里自然是有他要宠幸的女人！”
凤鸾只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浑身仿佛被卸去了力气一般，连抓着她的手也松开了，颤声：“这样的话不许再跟第二个人说第二遍，如果让我知道了你们还在外面散布谣言，到时可就别怪本皇子不客气了！”
这阿朱宫女连忙吓得跪倒在地，和另名叫阿碧的宫女一起磕头，惊恐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她的那句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太过粗鄙，但也往往道出了事情的真相。若非她曾经出现在过温泉汤宫，又恰巧被皇上看见了，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虽然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刻意漠视，想与她平平静静地成婚，两人过安心的日子，但这里的蹊跷却始终一直困扰着他。那一夜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温泉汤宫，如果不是为了勾引皇上，那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只是一直在骗他，表面上装作纯情玉女，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枉他还一直那么信任她，一心一意要娶她为妃。
一时间，曾与她有过瓜葛的那些男人们的影像，一个一个的从他眼前晃过，煌焱、高邈、戚鸿煊，他们无不为她神魂颠倒。若非她招蜂引蝶，他们又为何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包括自己，亦沉沦其中？
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燃烧，他眼中的目光越来越犀利，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阴狠，一拳重重砸在墙壁上，顿时墙粉灰飞。
那两名宫女仍蹲在墙角，见他神思飘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这脸上的表情一时痛苦，一时悲伤，一时又愤怒，表现得好像随时会疯掉一般。她俩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知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该赶紧逃走。
但六皇子的目光始终不在她们的身上，他只是木讷地注视着前方，好像他所憎恨的人就站在对面一样。阿朱稍微胆大一些，向阿碧使了个眼色，阿碧先是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跟在她后面，顺着墙根逃了。
凤鸾并没有发现她们逃走，一颗心还在心里的那个女人身上，慢慢道：“你究竟要怎样折磨我才觉得够？为了你，我宁肯得罪父皇，不要这太子之位，谁知你却背着我，跟父皇一起来伤我？难道是我真的认错了你吗？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拿回我应得的！我一定要将我所遭遇到的耻辱，全部还报在你的身上！我要看着你流泪，看着你后悔，让你终生都不得好过！”
他一直迟迟不行，忽然动身往宝华观而去，他此刻虽然厌憎她之极，但此刻最想见到的人却也是她！
他要质问她为什么背叛誓言！为什么轻易毁诺！
他要她给他一个交代，否则将永远不会原谅她，要发誓与她恩断义绝！
他脚步很快，宫女太监们从他身边经过都要向他行礼，谁知他却视而不见，然后他们就望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但在凤鸾听来，却像是窃窃私语一样。
恐怕他们都在嘲笑他吧，他昨晚被戴了绿帽子，但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他不做这剩王八！
无数大大小小宫殿的影子从他身边溜过，宝华观转眼近在眼前，他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了，不敢再向那里靠近一步。
宝华观灰黑色的门大开着，似乎还有一些人在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看起来一团烦乱景象。
难道那些人悄悄议论的都是真的？
皇上真的在这里留宿了，这些宫女太监们是在为他准备早朝？
他感觉自己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气血猛地冲到头顶，身子一阵剧烈的摇晃，一掌重重按在身旁结痂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日影在他眼皮上投出微弱的光，他的心瑟瑟发抖着，垂在身子两侧的拳头紧紧握住，就像是拧住了仇人的喉咙一般，恨不得立刻掐到她闭气，但是眼角却溢出两行清泪。
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到的痛苦，已尽数加诸于自己的身上，从未有过的痛，是这么的刻骨铭心，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心上留下寸寸划痕，让他永难泯灭这印迹。
从未有过的，绝望、彷徨、失落、茫然、无力、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