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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媚宫中一夜灯火通明,晚宴过后的朝臣与嫔妃酒酣耳热,回到自个儿家中无不倒头就睡,却在天际未分明时刻,于梦中被惊醒,他们家丁或丫鬟全都慌慌张张禀报,说是皇上夜间昏厥过去。
他们不免要询问一番皇上昏厥的时辰与地点,都说是大约四更天时,在媚妃处。
诸人各怀心思,但都来不及细想,这或许是一起谋杀,或许是一场意外,皇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要让昨日才被册封的太子,匆忙登基不成?
皇上可还没这个打算,之前也没过任何交代!
他们赶忙披衣起身,趁着即将没入西山的月色,赶至皇宫,纷纷来到千媚宫外,这里顿时人头攒动,议声鼎沸。
千媚宫里里外外各处灯烛俱被点亮,将亭台楼阁、曲桥廊榭照得一片雪亮,听闻皇上就晕迷在寝殿中,但大臣和嫔妃没有诏令,都不敢擅自入内。
忽然东边响起一声尖细通报,“淑贵妃驾到!”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去,果然见淑贵妃在众人簇拥下急忙赶至,昨日早晨废后诏书一下,这后宫俨然她最大,众人不由凑上前向她问长问短。
淑贵妃看起来十分疲惫,脸色也不大好,但回答朝臣的疑问与担忧仍显典雅端庄,“诸位大臣不要着急,本宫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待我先进这千媚宫中探清情况,再派人来通知大家。”
她举步正要走进宫门,却听身后又传来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惶然,立刻分开人流,太子在众人簇拥下径直走来,母子俩相见,都免去那些客套寒暄。
凤鸾走到母亲跟前,一脸焦急,“母亲,到底发生何事?”
此时,一些大臣忙拥上向他见礼,他在情急中也都一一礼貌回应。
淑贵妃摇头:“不清楚,母妃也是刚到,咱们先进去瞧瞧。”
母子俩携手正要一同步入,凤鸾却被叫住,原来是太子妃也随后赶到,拉住他衣袖便是一番询问,淑贵妃不再耽搁,先走进去。
凤鸾安慰半晌韦菀珺,两人这才一同步入千媚宫。
东方云彩渐渐烧起火来,黎明破晓,但光线仍是有些许半明半暗,将这千媚宫寝殿晕染在一片昏黄中,凤鸾还未走到廊下,就听寝殿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他加快脚步走进去,揭开帐幕,一股温热气息扑面,紧接着是呛人的浓郁香味,连他身后的太子妃都下意识捂住嘴。
角落里燃烧着如豆的灯火,晨曦中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格,在波斯地毯上投出光怪陆离的光影,昏暗的寝殿中,有一个女子低低抽泣着。
凤鸾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穿水红色透明纱衣的女子跪坐在波斯地毯上,一头乌黑秀发披散肩上,她的头微微垂着,纤细的手指捂在苍白的嘴唇上,低低哭泣着。
她苍白脸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容貌,但凤鸾已从她纤瘦娇俏的身形分辨出,这正是他心爱的女子,曼妃嫣。
一丝丝从窗格镂进来的斑驳光线投在她纤细的背部,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着。
或许是瞧得有些出神,他忽然感到衣袖被人拉了拉,回眸看,只见他的太子妃正一脸关切注视自己,似乎在提醒他莫要逾矩。
皇上就昏迷在榻上,五位御医已在为皇上诊治,淑贵妃坐在榻边正俯身查探皇上病情,凤鸾和韦菀珺走上前跪倒榻边,凤鸾动情拉住父皇一只手,见皇上面容安详,就像是睡着一般。
“母亲,这……父皇他怎么了?”凤鸾声音有点颤抖,满脸惊忧。
淑贵妃叹口气说道:“还能是何好事?你去问她!”她手指处,正是曼妃嫣!
曼妃嫣哭声更响,凤鸾和韦菀珺一起朝她望一眼,也都不知说什么好。
淑贵妃走到窗前,将搁在案几上的香鼎揭开,只见里头还有一些细散的没有被燃烧过的白色粉末。
她冷哼一声,将香鼎又重重盖上,转身走到曼妃嫣跟前,居高临下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曼妃嫣抽泣着,却摇了摇头,一句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淑贵妃唇角牵起一抹冷笑,昂然:“皇上可是五旬的老人了,你……”
她欲言又止,不知该怎样谈起,随手整了整自己精致繁复的衣袖,口音缓缓,“皇上可是在你这里出事的,无论怎么说你都罪责难逃,但你毕竟是皇上妃子,皇上眼下又昏迷不醒,本宫暂时罚你在这千媚宫中闭门思过,你服不服?”
她本来想将这个狐媚惑主的妖女下大狱,但一想到她那个傻儿子就在这里,罚得太重他一定会心有不忍从而出言拦阻,若是母子俩当着御医的面吵闹起来,传到外人耳中,恐于他太子声誉不利,只好轻罚轻判,先将她禁足,再慢慢想法子治她。
然而就是这禁足小小的惩罚,凤鸾都有点心疼,看向曼妃嫣的目光立刻变得柔软担忧,想与她说话,却又战战兢兢,只好沉默不言。
昏迷中的皇上被抬出千媚宫,抬到紫宸殿休养,这下守在千媚宫外的所有嫔妃和朝臣都知道,皇上是因为闻服了烈性□□,才导致身体受损,昏迷不醒的。
皇上已是五旬老人,而这媚妃还只是一个二九妙龄的青春少女,昨夜晚宴皇上匆匆离席,赶到这千媚宫来,接下来与媚妃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也就不言而喻,但这毕竟牵扯皇上清誉,诸人心知肚明,也都不敢妄言。
凤鸾留恋不舍望了心爱的女子最后一眼,想安慰她几句,自己心中却又五味杂陈,脚步迟疑中,在太子妃的牵拉下,神不守舍步出千媚宫。
曼妃嫣缓缓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凤鸾离去的背影,心中似针刺一般的痛,花莺儿一直垂着头跪立在廊外,直到众人散去,才抢进寝殿。
夜半她在昏迷中被曼妃嫣吵醒,和她并肩赶进寝殿看到皇上昏死过去的一幕,着实吓了一大跳,还是她忍着背部伤痛跑去请的御医,慌急中又命人到淑贵妃处通报,只是却不知因何上自朝廷三公、下至后宫才人,一下子都得了消息自四面八方涌来。
淑贵妃赶到,就将她逐到外头廊下跪着,她忍着昨晚杖刑后背所受疼痛,硬撑到淑贵妃和皇太子护拥着昏迷的皇上离去,才勉力站起身,赶进寝殿跪在曼妃嫣跟前。
“小姐!你没事吧!”她情急中抱住她。
曼妃嫣颤抖着,眼中渐渐流下泪来,立刻张臂将她反抱住,哭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拦着皇上的,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样,他还能不能好得起来!”
花莺儿轻轻抚摸她背,在她耳边安慰:“小姐你别怕,虽然我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小姐你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又是九五之尊,是不那么容易有事的。”
曼妃嫣摇头反驳:“都是我害了皇上,都是我,如果皇上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花莺儿缓缓松开她身,张着泪眼凝视她泪眼,伸手为她擦去脸上泪珠,小声:“小姐,难道你真的……”
她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话终是难以启齿,喉头哽咽一下,看她,“小姐,莫非你……”
曼妃嫣垂下脸,哀伤:“是皇上他……”她苍白脸上泛起红晕,指节不自觉握紧,“总之,我应该拦着皇上的……我为何没有拦着他……我……”
她又痛哭起来,此刻万般悔恨撕裂着她的心,竟恨不能立时结束自己的生命。
花莺儿见她开不了口,索性也就不再逼问,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几乎哭成两个泪人儿。
这宫中万般凶险,竟无她两人的容身之所!
庭院中新鲜花卉吐露芬芳,晶莹露珠在花瓣上滚动,缓缓从花叶尖处坠落,滴入平静无波的水潭,击起圈圈涟漪。
天光破晓,风云滚动,一轮烈烈红日被万千云霞捧出,将苍茫大地照亮。
有诗云: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不知白璧国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