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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良辰美景虚设,奈何天?
紫宸殿中灯火暗淡,其时已经二更天,但皇上不叫人点灯,只是静静坐在黑暗中,龙案后传来衣服窸窣之声,凤鸾缓缓拿起压在册府下的画卷,慢慢展开来。
画卷之上的女子眸光流眄,美艳绝色,但目视之人的眼中却溢出伤感,一声悲叹,他从笔架上取下朱笔,蘸了朱砂,往画卷上点去,轻轻划了一道左撇,又轻轻划了一道右捺,他在那女子的画影之上轻轻打了个叉,仿佛是想将心中的最后一点眷恋抹杀。
崔珏小心翼翼趋步上前,低声:“皇上,您要的酒来了,”
凤鸾颔首,淡淡道:“放下吧。”
崔珏欲言又止,低声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都快三更天了。”
凤鸾黯然,“知道了,你退下吧。”
崔珏看着被皇上划掉的一张美人画卷,有些呆怔。
那画中美人神韵悠然,是这世上少有之绝色,但若论眉眼上与曼贵妃的相似度,却又是人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他心中知道,这画中美人在皇上的心中,只会是某人。
皇上如此苦苦凝视画中女子,这情意之深可见一斑,但他眼中又是那么凄凉,苦恋而不得,原来也会是帝王之痛。
他长叹一声,“皇上,贵妃娘娘又惹您生气了?”
凤鸾停住手中朱笔,转眼看向他。
崔珏心慌,连忙低头,“皇上恕罪,是小人多嘴了。”
谁知凤鸾却一拂衣袖,杳然道:“此事与你无干,你下去吧!”
崔珏见皇上心情不悦,也替他发愁,近前一步,“皇上,凡事还要看开才是,小人虽然是个阉人,但也清楚明白,这感情之事不能强求,一切还要随缘才好,否则就是伤人伤己。”
凤鸾不答,舒展华服肥袖,伸手握住漆制的酒壶。
崔珏连忙道:“皇上,由小人来替你斟酒吧。”
凤鸾呆滞望他一眼,最后点点头,松开手,看他将酒杯注满,向自己递来,伸手接过,举到唇边,忽然道:“珏儿,你去拿张席子,在朕旁边坐下吧。”
崔珏受宠若惊,连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皇上你饶了小人吧!您是天子,小人怎敢与您并肩而坐?”
谁知凤鸾却是畅然一笑,“那又有何要紧?不仅如此,朕还要你陪朕共饮。去,拿张席子,再拿只酒杯来。”
崔珏皱眉,焦急道:“皇上,万万不可,这要是给别人瞧去了,非得说小人没大没小不可。”
凤鸾摇头苦笑,“想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连一个与朕共饮之人都没有,失去心中所爱已是十分凄惨,不想连与人共饮这一点小小要求,都是如此难以实现,可怜可叹。”
崔珏沉默,心中盘比着,叹道:“好,今夜小人便与皇上您共饮女儿红,不醉不休。”
凤鸾抚掌道:“好,去拿两大坛酒来!”
崔珏笑着答应,转身跑出去,不一时就抱着一大坛泥封的女儿红回来,放在龙案上,笑道:“皇上,这酒小人取来了。”
凤鸾摇头,眼中有否定之意。
崔珏好奇,“皇上您是不喜欢这酒吗?既然不喜欢女儿红,那么西市腔如何?或者是烧春、干和,汾酒,还有西域传来的葡萄酒?”
凤鸾摆手道:“这女儿红已是极好,不过饮这烈性酒,用这种小杯,却未免显得不伦不类,去拿两只大碗来。”
崔珏咋舌,苦着脸道:“大碗?皇上您要用大婉喝酒?”
凤鸾笑道:“说好‘不醉不归’,那今晚当然是要豪饮,当然要用大碗!快去,少啰嗦,不然朕灭你九族!”
崔珏脸上彻底绿了,悲苦道:“皇上,小人如今孑然一身,进宫后只有一个师傅孙公公带着,只是孙公公如今也去了乾陵陪伴先皇圣驾,小人便更没有亲人,何来九族?”
凤鸾笑道:“你没有九族,朕便砍你一人的脑袋,这足够令你害怕了吧?别废话,赶紧去拿大碗!”
崔珏劝道:“皇上,您别忘了,明天还要早朝呢!这酒喝一点就是了,喝多了伤身,小人适才说‘不醉不归’,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凤鸾不悦,道:“怎么你也变得啰哩啰嗦的?朕要你去取两只大碗,你去取来便是,哪里来得这么多讲究?朕平日里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已感烦不胜烦,难道你也想学那些学究似的大臣们,要来管着朕吗?”
崔珏害怕,忙道:“皇上勿恼,小人这就去取大碗来。”
凤鸾随手一拂,将成迭的画卷推到龙案左侧,把酒坛拉过来,一拍去掉泥封,居然端起酒坛,仰首将酒水灌入口中,酒水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涌入衣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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