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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仍然站在床边桌旁,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几招把我擒回来的狗和尚。他入门后半回搂着小徒弟,深棕色的眼睛却直盯着我,带着些笑与温度。仿佛我从前种花时养在屋顶上的那坯泥土,深冷的颜色,却因常被太阳晒着,捧起来时能捂得手掌温热。
然而我不过沉溺了一瞬,脑子里便忽地浮起昨儿晚上与这双眼睛重叠的另一个眼神,这如同给了我陡冷的一棒。我想起这个人是不理解我的,嫌恶我的。于是仅几秒的功夫,他换好鞋子朝我走来,又要开口时,只得了我一句冷笑。
我伸出手,将掌心摊在他面前:“把刀子还给我。”
“你拿了刀子便要走?”他问。
“不走我有病么?”
“那便不给。”他弯起唇,负手压上背着的布袋,像是没被人打过似地道,“这刀我便是睡觉也抱着,就是不给你。”
我这辈子活到这个年头,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后来大多数都死在了我的刀口底下。而那些活下来的人中,有一些是逃得快的,另一些是我打不过的——譬如眼前这个狗和尚。
关师姐从前便说我绝非善类。哪怕我与那小秃子同处了一下午,多少看着他能觉出些可爱,在面对他师父时,我也毫不会因这层萍水相逢的情面留手。只一脚朝他腰后偷袭过去,同时亮出鞋尖处淬了剧毒的尖针,却被他一侧身躲过,又极快地探回手牢牢握住我的脚腕,垂眼道:“你倒是真下死手。”
我冷哼一声,故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暗暗卯足了劲在脚上,想脱身开来。然而他一只手仿佛真铁冷刃打出来的镣子,任我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我见他唇边笑意愈盛,气得一拳照他正面挥了过去,他却只侧一侧头,我的手背便贴着他耳廓过去了,如同打入了静水之中。
眼见着我节节落败步步丢人,那小秃子却好死不死地在一边嘶嘶地倒抽着冷气,给狗和尚拍手叫好。我的脚既挣脱不开,只同他又过了几招拳头,他以防守为主,偶尔还了几招,力道震得我手腕生疼。再想起先前小秃子说的关于他对女人手下留情的说法,我便自知早认败早好,便停手道:“你松开我,我不动手了。”
他微微一怔,随后道了句“好”,又显然放不下对我的戒备,先后退两步躲开我足尖暗器的攻击范围,又暗暗招手将小秃子护在身后。见我真的不动了,才迅速地放开握着我脚腕的手,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问这狗和尚目的为何,他一手牵着小秃子,一掌礼在胸前,同我说:“施主秉性纯良善,善极生恶,又无正确的是非曲直观,因此不适与人群共处。”
我一时听不出他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但这是头一回有人将“纯良”二字安在我头上,便疑他故意讽我。抬眼却见他眉宇温吞,神情恳切,毫无昨晚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当下心头一轻,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些,问道:“那我不与人群共处,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他说:“学一样东西。”我丢了个探询的眼光过去,他却不语,解了手腕上挂着的一块玉,递给我时,指尖点过我手心,仿佛蜻蜓低吻水面。
我接过那块带着他袖中余温的玉,只见上面雕着两个工整大方的小字:“慈悲。”
那块玉明明是轻落在我手中的,看清楚字时,却成了偷袭在心间的一柄玉锤,掷地有声。我抬眼盯住他:“我师出暗香,不懂慈悲。”
他却低笑一声:“是你不懂暗香。”
狗和尚说人有善恶,世道有黑白,少林是明面上的慈悲,暗香却是黑暗处的少林。
“非要形容起来的话,”他望向窗外,落叶风生,“你们的君先生,便是黄泉途间,三生河畔的掌灯人。”
我想我最终决定留在山间,一来是缘于我的刀还捏在他手里;二来则是我那天询问他为何非得留我时,他停顿良久,仅回我说:“救赎。”
也不知是他哪句话打动了我,后来我逐渐散去了对他的满心杀意,由着自己珍视如命的刀捏在他手中。他虽不声不响地总是微笑,晚上睡觉时卧在地铺上,靠着他徒弟酣睡着的摇椅,竟真的搂着我的刀半躺了一晚上。
然而说是睡觉,我好几次从噩梦里迷迷糊糊地醒来时,都感觉到角落里的他正用一双温凉的视线紧盯着我。其中的戒备与不信任如刀片般丝丝密密地割在我身上,令我后半夜直接烦躁地翻过身去,用腚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