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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哉说他的故事很平淡。可后来我觉得,他这个“平淡”大概是指他讲述的口吻,而并非经历本身。
他出生在不动荡也不太平的时候。那时候朝野中暗流涌动,百官与君主像是两只相抵较劲的手,挤在两只手当中的,是被碾成一片、面目全非的民生。
我知道云哉出家之前叫方宣意,但他说他从前是不姓方的。
方这个姓不是他爹的姓,也不是他娘的姓,是云哉后来念书识字以后,闭着眼从百家姓里用小刀剜出来的一个字。
他娘姓周,外人简单称她一个周氏。周家人原先穷苦,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个长得漂亮的女儿。于是省吃俭用地养到她十五岁,悄悄同邻村里的富商谈好价钱。在某天夜里把亲女儿药倒,顶着满天星斗,喜气洋洋地吹着唢呐,用红轿子把姑娘的余生抬起,倒垃圾似的抛给了素不相识的人。
他们用养了十五年的女儿换了六只羊,卖了五只,剩下一只吃了十五天。
周氏在富商家里做了小妾,起初的半个月里低眉顺眼,让那家人松了警惕,吩咐看着她的人也越来越少,从四五个变成了一个年至不惑的奶娘。有天夜里她借口解手,趁奶娘打哈欠的时候一砖头把她敲翻过去,随后逃出了宅院。
那是她唯一一次逃出去,她去做什么呢。
她找了自己被强嫁之前的爱人,三更天里敲开意中人的门,两人在深黑夜色中久别重逢,泪眼凝噎,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然后周氏关上了门,和意中人做了一夜夫妻。
这意中人姓柳,且叫个柳郎。周氏出逃的当天夜里就惊动了富商。那会子住民保守,村里村外方圆百里都是互相认识的人,四处是富商家的眼线。周氏认他意中人是个长情讲信义的人,在柳郎家里藏了六日,过了后半辈子为数不多的安生日子。
第七日柳郎有事出门,半日不在家中。也就是这小半日,四处找人的富商不知何故就砸开了门,把躲在床底的周氏揪出来毒打一顿。
于是周氏又被抓回去了。一个月后开始频繁干呕,被家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仆从一口断定是喜脉。
她便少再挨打,八个多月后果然生了个孩子,还是个儿子。满脑肥肠的富商笑得合不拢嘴,养了母子俩三年多,发现孩子的眉眼越来越不像自己。
那时候的宣意不过三岁,被宅院中缩首畏脚的娘亲养大,在新一年的生辰上得到一个新称呼。
杂种。
富商去查了当年的事情,知道宣意其实是柳郎的孩子。但他没有动怒,也没有打周氏,而是在第二天将这对母子从妾房贬去奴婢住的地方,并辞掉了每天倒夜壶洗马厮的夜差,让她和三岁的儿子顶上。
后来周氏带着宣意逃过几次,挨的打也一次比一次狠毒。她没让儿子挨过打,最后一回放弃逃走,是因为有一鞭子抽在了宣意的背上,成日里吃不饱的他脸色惨白了好几日,背上的伤换了无数回劣质疮药,血晕得整件衣服通红。
那道长疤就在臭烘烘的马厮和宅院的人里滋长发硬,一直在他背后劈了几十个春秋。
宣意和他娘是八岁的时候被赶出去的。与其说是被赶,倒不如说是富商自己作出来的孽终于得了报应,逼的周氏发了疯。
她疯过去的那天很平淡,甚至天气也好,万里响晴。富商要出门进货,来马厮牵马,看见坐在枯草堆前面看书的宣意,一脚蹬了过去。
周氏在食槽前边听见响动,自然要跑出来护着儿子,抱着倒在地上的宣意就左问又哄,看得富商一阵恶心。
他说:“你还对你那柳郎念念不忘吧,对他的野种还这么好。你知道别人当你是什么?”
周氏低着头发抖,抱着宣意没吭声。
富商怪笑起来,在这样一个时刻揭露了他开了整整八年的、低劣又恶心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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