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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的颠沛流离沁灵不得不拼命释然，无需反驳，沈之惧明明说得对。从刚进宫到现在，宫内谁都能将他嗤之以鼻，连净房刷马桶的奴才都可以嘲笑他究竟喊先皇为爷，还是爹，如此这般羞辱，奈何无人为他撑腰作势。
宫内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视如敝屣皆是皇上允许的，父皇二字不禁让沁灵咬牙切齿。想到此时，沁灵右小腿的朱砂“弃”字隐隐作痛，他知，这自记事起就有的刺青意味着被父母丢弃，不必寻亲之意。
“是，二爷说的是，我是煞星，父不疼，母不爱，出生翌日便被丢到了甘北远在天边的荒野坟地，让狼养了去，”沁灵明明在笑，可那双眸子不存一丝温度，“说完了么？”
沈之惧似乎觉察到沁灵目中一反常态的东西，猛然起身仰头望向宫灯，倏地自腰间抽出银柄鬼刃刀指向其咽喉：“鬼面营若想驰骋大曲，你就得老实收好你的爪牙，在石木坊安分待着！”
“是，在鬼手里讨命，不容易呢”沁灵喉咙抵着尖刃毅然起身，面目阴鸷道，“沈之惧，风水轮流转，你今日若不杀了我，那日后，你可就惨了我以后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你去阎王殿里铺路！”
此时早已驻足偏门的黑影消失在雨雾中。
沈之惧余光瞟了眼宫墙侧门，收刀哂笑：“不用急，来日必定会要你命。”
沁灵目光犀利咬着下唇说：“你可以试试”
说到底，沁灵不能杀，皇帝需要他占卜。
隔日，整个宫廷一如既往争分夺秒各行其是，被锦衣卫扯进宫的沁灵换妥衣物，净了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夜里未曾发生任何。他拿出昨日老段留给自己的馒头喂笼子里的阿狸。
山雀将木料捆好置于一旁，抹了把额头汗，走过来蹲下说：“沁灵，吃些东西吧，阿狸我晨起已经喂了。”
“无事，我不饿，”沁灵一点点揪着馒头说，“如今我倒后悔将你和阿狸带进宫了，不仅每日做活，还要忍受这牢笼之苦，比起自由，受饿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这样说，最起码小白狐跟着你再不用挨那臭相士的打了。你瞧它吃食的样子，像是要给你留着，那是记着你一年前把它从河里救出来的恩情，”山雀仰头冥想片刻说，“我父母已然过世，当叔父亲手将我推给乌禅时，我就明白，这世上我没亲人了。”
“万物皆通人性，阿狸都知道疼人，乌禅却不知，”沁灵看着阿狸舔了下朱唇，“它那么小，全身还是灰白绒毛，被乌禅一棍一棍地抽打，我去拦，他将我一起抽，哑姨跪着求他，方才罢休，我抱着浑身殷红的阿狸窝在茅屋，听他们欢声笑语。我连它都保护不了。”
沁灵眸中没有食肉寝皮的仇恨，仿佛口中述的是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和人，或许这十五年的苦楚，已经将那怕风怯雨的身子剜得犹如羽化登仙。
人有生死，若是轮回，且算了。
二人口中的乌禅，是由安平东部的泾州流落到甘北的占卜相士，这糙男子年有五十，性烈如火，中意子孙满堂，奈何不得如意，满脸麻子疤拉，没有哪家良家妇女情愿随他。
说来也巧，乌禅靠着替人占卜游历四方，净收了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残女。五孤儿年均十五六，残女口哑，孤儿们称哑姨，这哑姨也才三十八岁，平日烧饭缝补皆是她操心之事。
十五年前，乌禅带着哑姨及孤儿们到甘北讨生活时，听到了荒野地中有婴儿哭啼，走近了瞧有个婴孩身旁全是野狼踏过的足迹。他见此孩红痣正当眉心，群狼未伤及分毫，便认为女婴有如此运气实属难得，顿时喜上眉梢命其为大吉，紧着抱了回去。
哑姨看这婴孩虽胎毛未退，但肤如凝脂，体香沁脾，双目灵动似水，于是给名：沁灵。
换尿垫的时候才得知原来是个带把儿的，把他混人堆里不加以明示还以为是个秀气姑娘。乌禅不以为然冷哼了声：“成人后还不一样是个臭老爷们！”
哑姨不敢顶撞，便小心置妥此婴儿。当时二十出头的年纪待他们几个视如己出，皆为苦命之人，谁又能可怜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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