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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慕榕其实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初中的那次, 放学回家，发现妈妈自杀，自己竟然能在那个房间里站了那么久才去叫人。当时到底是真的想让赵榕死呢？还是她压根就被吓傻了？
记不清了。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她一向忘得很快的。不过, 想起这个, 她忽然间又记起来另一件事。那是高一的时候，有一天正在上语文课。讲台上那位不满三十岁的语文老师正在激情讲课文时,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同学突然冲到讲台上，语文老师被他撞到墙上。老师本人还没反应过来, 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同学，坐前排的其他同学已经开始尖叫。教室里乱成一团。那男生后退一步，然后从前门逃离。
在混乱之中，伊慕榕走到讲台边，看见被同学们围着的语文老师的腹部插着一把刀，血染红了那一片米黄色的布料。
喻婧玟当时就蹲在地上, 与另外一位女同学一起，抱着倒地的语文老师, 看着往外冒血的刀口，不知所措。
后来, 喻婧玟跟伊慕榕说，当时几乎所有女同学都急哭了，只有她伊慕榕呆站着, 像是被吓傻了。喻婧玟说那一刻她好想多出一个分身，去抱抱伊慕榕。
伊慕榕不屑地笑笑, 转移话题。
她怎么可能是被吓傻的。她当时其实是总之，不是被吓傻了所以才站着不动。
一定是因为太冷血无情了，所以无动于衷。
再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 都让伊慕榕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现在也是。现在她刚下飞机，坐进早已等候着的车里。车子开往赵榕住的疗养院。
她还没想好见了赵榕后要说什么。晚期了还住疗养院？到底是不是真的晚期？之前说要跟马克生一个孩子，孩子的事呢，确确实实是放弃这个想法了吗？她跟马克是不是分手了？按照之前每一任的平均在位时长来算，还没分的话也差不多了。还有一件事让她很不爽，管轩雅在她们母女中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赵榕是想收管轩雅做干女儿了吗？还有，上次她竟然还偷偷删掉凌笑诗发的信息。想到这里，伊慕榕更生气了。
是不是又想吵一架？
疗养院里环境很好，赵榕住一个大套房。伊慕榕到的时候，韩襄正跟赵榕并排坐在客厅沙发，吃着葡萄，有说有笑。桌面上有一个透明玻璃瓶装着一束彩色郁金香，郁金香的颜色映在赵榕脸上，使这张脸看起来跟癌症毫无关联，如果忽略掉她光秃秃的鬓角和头上包着的彩色丝巾的话。
伊慕榕想起自己生日那天见到的赵榕，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假发。自从赵榕做过开颅手术后，她新长出来的头发就又黄又稀疏，长得很慢，所以后来她常常戴着假发，或是一条彩色丝巾再加上一顶宽檐帽。即使在家里，伊慕榕也极少见到赵榕光头的样子。
后来她渐渐忘了赵榕的头发这事。
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有正在织的毛线。一只胖橘猫卷成一团睡在毛线旁边。电视上在播放啄木鸟伍迪。
“小榕！”赵榕喜笑颜开，招呼伊慕榕过去吃水果。
韩襄说这葡萄是她隔壁邻居种的，早上刚摘下来，好甜。
伊慕榕走过去坐下，问韩襄，这葡萄是什么品种。韩襄说她也不清楚，但是好甜，她打算跟邻居要一截老枝回去自己种。
赵榕笑看着两姐妹，说，我跟你一起回去种。
伊慕榕抬头看站在面前的赵榕，张嘴，想问的话到嘴边，停了一会儿，变成了：“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母女三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晚饭。谁也没有提赵榕的病情。
伊慕榕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们小时候也是有过欢乐的母女三人时光的呀。
伊慕榕和韩襄陪赵榕一起住在了疗养院。
第二天，管轩雅来了。伊慕榕知道她在这里，并不意外。
两人站在疗养院的花园里。管轩雅说，赵榕只剩下最多三个月的时间。她本想下个月去瑞士进行安乐死，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机构。她的想法是，只让管轩雅陪着，其他人都不要跟来。等到她死了，她的律师会负责把她留给每个人的东西准确无误送达。
管轩雅说：“其实她心里对你们两个很愧疚。”
伊慕榕抬腿向前走，花园的这条小径尽头是什么风景，她也不知道。管轩雅默默跟在她身后，偶尔说上两句话，伊慕榕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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