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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岁暮，朱棣少了早年的雄壮。肉身的老化带来心弦的崩断，他变得沉默了。他勃然大怒的时候少了，海寿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写书，或是对着御幄的天花板走神。
前锋金忠、陈愁毡敌，阿鲁台神出鬼没，总不见人，金忠等人值马匹来献。玉沙泉邻于漠北的达兰纳穆尔河，弥望亦不见寇迹。朱棣命张辅、王通等人又穷搜山谷，卒无所见。
张辅道：“愿假臣等一月粮，率骑深入，罪人阿鲁台臣必擒之。”
朱棣叹道：“罢了。你别去冒这个险了。朕已决意班师回京。古王者夷狄之道，驱之而已，从不穷追。况且今日寇孽所存无几，茫茫广漠，譬如求一粟于沧海，能寻得着阿鲁台么？朕宁失阿鲁台那个有罪之人，实在不想再重劳将士了。”
张辅欲再谏，杨荣抢在他前面呼道：“皇爷圣明！”
“朕累了。你们退下吧。杨荣留下。”
众人退去后，海寿扶着朱棣往内间去了，杨荣紧随其后。坐定，朱棣问：“计程何日至北京？”
海寿答道：“其约于八月中。”
“这样啊。”朱棣颔首，心中巨石悬落，因转向杨荣道：“东宫涉历念旧，政务已熟。还京后，军国事悉付之。朕唯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罢了。”
杨荣应和道：“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归心，必然允称皇爷付托。”
朱棣笑了笑：“太子，朕素来知道，那孩子心软，做不成事。老二到底荒诞些，但下得去手。他们皆同母所出，为何性格有天壤地别？”
杨荣沁出了冷汗，朱棣也不强他回答，又接着道：“你们都说朕偏心老二。好在将来一切事定，朕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杨荣道：“皇爷为国为民，思虑周详，微臣敬服不已。”
当下又说了一会话。朱棣抬手，海寿会意，将朱棣搀至榻边，移来了金丝睡枕，服侍着朱棣躺下。将炉内的香炭爇起。正欲退出，恍然听见榻上朱棣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后悔了。”
海寿心下怪异。朱棣的声音沧桑而脆弱，浑不似旧时雄壮。这倒像是他的幻听了。朱棣儃言连连，他多次躲避。当下他亦忐忑难安，良久，方攒足了勇气问：“皇爷，您说什么？”
“朕没说什么。”
朱棣翻身朝内，不再说话。
自翠微冈，大军又行了数日，驻次于苍崖。朱棣不豫，形容衰减，药食难进，勉强吃了几口，都吐出来了。军中医者来瞧，脉息微弱，像是临了的光景。
太医惶惶，牵着海寿的衣角，引其移步至无人处，密语道：“海公公，还是早日打算为好。臣纵是华佗，也难救病死啊。”
海寿沉吟了一会，威胁道：“我知道。此事你不得声张，谁都不许告诉，知道么？”语毕，听见朱棣在榻上叫他的名字。他忙去端茶倒水。
朱棣见他来得迟，问：“你去做什么了？”
“臣去巡视下军营情况。”
朱棣哦了一声，不以为意。他挣着要坐起来。海寿扶着，一手将靠枕引至其身后。
朱棣吩咐道：“你去，宣令大营五军将士严部队队伍。严谨哨岗，以防北部突袭。”
“微臣遵旨。”海寿转身欲走，“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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