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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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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了是吟诗作赋,那就是要动手的。小厮备好笔墨,开始在每桌分发,玄英目光透过帐子,隐约随着小厮的步伐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这里的雅间只有两座。南曲不是单纯一座楼,更像一座园林府邸,从大门进入,一路上草木幽静,竹子和松柏在冬天还是绿油油的,引出生机。移步换景,明灯盏盏,流水殇殇,丝竹靡靡,丝毫不觉媚俗,他们来的是最富贵的“纡尊”阁,“纡尊”纡的是恩客的尊,纵然已经是都知,也免不了受委屈还要带笑脸赔罪。玄英虽然不认得人,但是也能从刚刚那几个男子的衣服看出来,绫罗锦绣裳,公子王孙身,不是好得罪的。看着姜蘖取两个杯子斟酒,不由得想到,也不知道他跟南曲是什么关系,竟然能在这留个雅座。他似乎认识那个白衣男子,刚刚一把扯下缭绫帐子,他们没看见外面,外面自然也看不见里面。这下两个人才算是真正“与世隔绝”了。所幸南曲舍得点灯,缭绫本身就如雪一般,四周拉上帘子,反倒显得雅间更亮堂了。

笔墨送来的时候,小厮在外面轻声报说。玄英本来不想要,不想姜蘖让摆进来,接着笑盈盈看着玄英,说道:晴光,那屏风你看过了,你来写,别看满座公子,论起笔墨功夫,八成都是糠包,他们比不得你。玄英反问道你怎么不写。谁知他整个人一手撑地,一手举杯,曲起一条腿,说道我可是太常寺出来的,擅长雅乐,非说写的话,爱恨情仇肝肠寸断的我可以信手拈来,侧辞艳曲男欢女爱倒也还拿得出手,吟诗作赋的,我实在平平。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侧着的脸也转过来,眉目含笑看着玄英,大约是年少,又一身爽利,说话态度又坦诚,难得看下来不反感。原来风流也可以这样。倒不是说玄英听不得男欢女爱这种话,她自己也看过一些此类的孤本,在太上观的时候,看书是没人管她的,看什么都可以,保不齐她知道的比姜蘖还多。况且九合国民风开放,扯一扯之类的话也无妨。只是此刻二人共处“密室”,适龄男女,酒气氤氲。说这样的话着实有些遭受不住。

她默默在心里念了一边冰心诀,喝了一杯酒,尽量避开姜蘖的目光,转而看向下面的人。

刚刚那个叫三郎的跟一位绿衣男子正在争论“这屏风,画了柳树和梨树,一个是离别,一个是留人,还有蜂蝶。依我看,这是恋人分离,女子依依不舍,用柳枝来体现女子妩媚”“哪里来的恋人”“这你就不懂了,看看那蜂蝶围绕梨花,指的可不就是女子”“你这一会女子是柳枝妩媚,一会女子是蜂蝶绕花。能不能给个定数”“看的是意境,自然不定论,千万解释都是说的过去的”“三郎可真是巧舌如簧啊,良修,你怎么看?”绿衣男子看向刚刚的白衣公子。

你还不知道良修是谁吧,那是谢温的字,谢温是当今右相谢笠之子,少卿共两人,谢温他一人担待的职责多些,这是姜蘖之前给自己说的话。一个南曲,引得太常寺两位少卿。‘纡尊’这名字还真是应景。

看着姜蘖又倒了一杯酒,玄英便开口问道“蜂蝶韵柳的,离开了女子情伤是不是就扯不到其它东西上面去了,刚刚打趣裴都知,现在又说女子妩媚,当真只看得见狂蜂浪蝶,杨柳细腰吗”“世家子弟,美人佳酿,推杯换盏,能做出文章的从来就不是他们,拉扯一段情情爱爱,再编排一段爱而不得。这样的故事,北宸缺不了,越是读书人,越能蒙骗扯谎,往后,这样的事情多的很,给你长见识的时候多了。一个两个,文采撑不起来,艳采倒是一绝”他喝了一杯酒,又说道“那个三郎是谢蓑家的,家里排行老三,比谢温小两岁,所以叫他三郎。上头两个姐姐,年纪比玄梅大不了多少,都送进了宫,只是好几年了,陛下虽然也宠幸,但一直没怀上子嗣。谢温是独子,他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当年算是下嫁谢笠,所以谢笠这些年一直没有纳过其他人进门。我们这一辈,除了南诏国的丹雀郡主家里人丁兴旺些,东边的碧落庭,西边的祁煌域也都只是一个孩子。就连陛下也是只有玄梅和玄霁两个孩子,玄梅还是陛下当年还在陇卫州时有的,自打进了北宸,除过玄霁,就再也没有子嗣”。

两个人正在扯着闲话,下面的谢温开口了“公子佳人的故事倒也不是不行,难就难在怎样不落俗套,这既然是守澄和尚的画作,就算是情爱,也不能沾了卿卿我我”。绿衣男子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谢温都这样开口了,立马说道那大家就依着良修的意思来做第一首诗,既要有男女之情,又不能卿卿我我,爱而不俗。有了事情干,果然一帮子人安分了,一个个提笔凝眉,摇头搔首,面上一副凄苦样子,千姿百态尽显,换脸速度着实快了些。

姜蘖把笔墨向他面前一推,下巴朝她微微一冲,你来写一篇,帮我压压谢良修。玄英本来不想搭理他,但他一手拿起笔,另一手就要拉着玄英衣袖往她手里送,再加上一句帮我压压他,神差鬼遣的握住了笔。果然只要多说两句,缠缠她就好了,姜蘖看着她笑道。

拿着笔,转过身子坐正,玄英稍一思筹,下笔写了一首七言绝句。“翠影叠花香絮碎,脉脉潇潇阳下醉,白雾压雪胜轻盈,怎与蜂蝶却无会”诗写得好,有意境也不落俗。玄英的字写得极好,整个北宸,满朝文武加在一起,能比过她的不见的有,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确实了不起,搭配着“纡尊阁”的花帘纸,这页纸也算得上吉光片羽。正打算把诗递出去,姜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过笔,自己重新抄写一份,递了出去。

果然是要压过谢温,玄英看着他喝了一口酒。

不一会,交上去一沓纸,裴都知开始一首一首念,大致逃不过难解相思意、未知相思苦、贱妾茕茕守、念郎早早归之类。过一会儿,读到一首四言绝句“繁花似锦玉,飞絮轻相随,间有蜂蝶舞,思忆难出言”。姜蘖看着玄英说道,也算是没见到一个相思郎君了。裴都知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但也是通诗书的,读刚一读完就举出来给大家看,玄英和姜蘖在帘子里面,只能隐约看见她的动作,刚刚举起来,下面眼尖的就从字迹认出来了。“良修不愧是良修,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啊”“那是,良修名门之后,大家风范”“依我看,后面的也不用读了,魁首可不就是良修”“大家还有谁能自认比得过良修不成”好一阵吹捧,玄英和姜蘖碰了个杯喝完之后下面还在夸。姜蘖笑着说“你看吧,都说了比不得你了”。在裴都知也觉得就这样的时候,眼光扫到了下面一首诗。她双手捧着谢温的词,头微微斜看向下方。谢温看见她这个样子,脸色也是一滞,大概也猜个七八分。他站起来看着裴都知说道,既然还有诗文,裴都知应该读完才是,君子切磋,清白为先,若是弄虚作假,胜之不武才真叫人不齿。

就今夜看来,他倒也还算君子,不算纨绔子弟。玄英听着他的话想到。

从往后的日子看来,要是谢温当时没有让裴奴读出来就好了。人与人一生的纠葛往往就是在一个大家都不在意的时刻缠绕。缘分也突然落地生根。

“翠影叠花香絮碎,脉脉潇潇阳下醉,白雾压雪胜轻盈,怎与蜂蝶却无会”读出来第一句的时候满堂皆是一静,他写的不是花蝶,他写的是柳絮。往后读来,一句一句皆是飞絮,由表及里,渐次意深。确实是有情有爱,不落卿卿我我之俗。三郎想替着谢温挽尊,说道“诗写的好,但是不切题,满篇柳絮长短,那里又说道梨花半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作诗的公子想必是反指,借雪表梨花”立马有人反驳到。“就算如此,写诗角度过于刁钻,也逃不过把屏风里的事情说一遍,而且立意狭隘,深意不足,算不得最佳,况且绝句难唱,分明在为难裴娘、裴都知”三郎的嘴一开一合,也是许多话丢下来。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去挑刺,单凭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架势也够惊人了。有这么一个弟弟,也不知道谢温是喜是悲。

不过也确实,教坊曲也更适合歌舞表现。玄英没有说话,拿过笔,直接落笔写下一首教坊曲子。

生见离分皆携苦,一刹哀思延不止。蟪蛄不知春秋季。奈何。叶落枝黄不可避。蝴蝶难驻晓梦。惊醒万事仍未休。天道光阴不留情。何惧。必是此间定风波。

姜蘖看着她写完,突然脸凑近,看着玄英的眼睛,双手扶着她两臂,问她是不是要送出这首曲子。两个人脸离得很近,彼此呼出的酒气丝丝绕绕。玄英闭眼点了下头。他立马摘抄了一份,递了出去。

待到裴都知念完这首曲子,整个“纡尊阁”鸦默雀静。谢温回头时,才发现雅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