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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思娘去寻陛下了,本来她还想在这松江府逛逛,寻访名医,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冉思娘便再无一点心情了。
这松江府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龙潭虎穴,她巴不得陛下能早日离去。
朱祁钰手里握着一份文集,乃是正统四年三甲第五十三名进士刘观所写的集类《玉堂丛语》,第四卷——忠节。
刘观年少进士及第,在翰林院做文林郎一待就是十年,户部右侍郎杨鼎在京师之战后,引荐刘观出任户部给事中,刘观不肯出仕,引疾告归。
在这一节《忠节》中,刘观将方孝孺、陈迪、景清、黄观、练安、陈性善、黄子澄、卢原志、高逊志、林右等人皆收录其中。
这都是靖难之后,朱棣或者处死或者流放的建文朝文官。
林右在靖难之后,回到了家中不肯出仕,朱棣也没理会他。
后来江淮闹了倭寇,林右[勉起视兵,督郡子弟剿平之],朝廷还以为林右要造反,就把他抓了,最后处死了。
在刘观的忠节这一节中,林右平了倭寇却死了,这不是天大的冤案是什么?这不是永乐皇帝暴戾无道是什么?
朱祁钰还专门查了刑部、大理寺卷宗,林右死的原因是杀良冒功。
倭寇不过二十,但是林右却报了一千个人头赏。
林右的做法在建文朝稀松平常,毕竟李景隆都敢把杀敌三百谎报成杀敌三万,但是马上夺天下的朱棣,对军功的审查极为严格,这就把林右给查了出来。
选择性记录,林右就成了忠节之人。
在朱祁钰看来,除了景清之外,其余人都算不上忠节二字,他们对建文帝的忠诚,比乐事薯片里的薯片还少。
这类的记录数不胜数,比如写到:民男女皆衣百结不掩体,灶釜倾仆不治,刘观就会叹曰:民饥且死,尚及征税耶?
比如写到:浙江所属州县,旧有枣桑,近年砍伐殆尽,桑枣,生民衣食之计,刘观又会叹曰:无衣无食,仍纳皇粮。
朱祁钰还专门翻了翻大明的陈年旧档,发现官档里也有记录。
永乐三年,浙商逐利,将农田尽数种桑织为丝绸。
种了桑树养蚕,织了丝绸,赚了更多的钱,日子不应该更好过吗?
可是浙江多府州无足粮,浙江米一日三价,黄青不接之际,粮商更是趁机哄抬粮价,饿死了不少人,朱棣下旨按洪武旧例,将一半的桑树伐去,改为了稻米。
永乐四年的改桑为稻,就成了永乐暴政之一。
若是朱祁钰只看刘观这本《玉堂丛语》,自然不会看明白前因后果。
事情的确是有这件事,具体的前因后果,却一字不提。
果然是文人曲笔,是非黑白颠倒说。
朱祁钰之所以看这本《玉堂丛语》,是为了看建文及永乐年间的民乱,毕竟松江府刚闹了一场民乱。
刘观整理史料,记载了从永乐元年至永乐二十二年,共计二十五次民乱。
这其中闹得最大的就是永乐十八年的唐赛儿民变。
唐赛儿以红白旗为号,聚集了数万教众,大行劫杀,最后被朱棣派了五千京营给剿灭平定了。
朱祁钰看了看唐赛儿的数万人,再看了看叶宗留、邓茂七民变。
正统十三年起的邓茂七民变,涉及了五省二十余府,邓茂七麾下百万之众影从。
唐赛儿在叶宗留和邓茂七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民变、民乱在历代封建王朝属于很正常的现象,以汇报到朝廷的统计数据算:永乐年间平均每年一次,正统年间一年平均两到三次,景泰年间报到朝廷的民乱就有八起。
若是真的要论直达天听的民乱,鞑清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从道光十六年至宣统三年这七十五年时间里,鞑清直达天听的民乱就高达5387次,平均每年72次。
这还只是直达天听的,那些没有记录的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民乱的根由,就是游堕之民,就是游手好闲之徒,翻译翻译就是灵活就业人员。
他们没有土地耕种,没有一技傍身,更没有任何的生产资料,在地主家里打短工,没什么固定收入的流民,是民乱爆发的根本原因。
冬序之下,游堕之民,陡然增多,这给缇骑们查案,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朱祁钰靠在软篾藤椅上,略微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阔,一双柔荑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摁着。
“游民无罪,他们只是流离失所,他们之前可能只是农民,几亩薄田,天灾人祸就丢了地,只能以短工为生,这些人又最容易受人蛊惑鼓噪,三两斗米,就足够他们拼命了,难办啊。”朱祁钰幽幽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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