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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兴安感觉这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上一个跟胡濙掰扯的是贺章、陈循,兴安真的有些怕,作为大珰,若是被文臣给弹劾倒了,也就罢了,若是因为陛下不让贪腐,却贪腐被主子砍了,那他和王振之流,有何区别?
朱祁钰越琢磨越不对劲,眉头紧蹙的说道:「胡老师父想说朕抠唆,连两个酒楼的账都要看,锱铢必较,分毫必究,拐弯抹角一大堆,胡老师父不就这个意思吗?要说就明说,咱又不是不让人说。」
侃侃而谈的一副万事尽在掌控的太子少师胡濙胡老师父,直接给陛下一句话给干哑火了,他愣在原地愣了好久,表情呆若木鸡。
胡濙慢慢的转过头,才对着太子朱见澄说道:「殿下,你看陛下,这就是陛下,臣拐弯抹角,铺垫了一通,就想赞颂陛下勤勉乃是大明福事,可是陛下就是不接这个话茬,不听这等谗言,反而数落臣说话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殿
下,如何避免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事上,殿下,可曾学会了?」
在找台阶下这件事上,难不住胡濙,这么些年了,还没有胡濙下不来的台。
可胡濙作为大明朝堂上,建文年末、永乐年初到正统十四年最大的那个谄臣,进谗言四十多年,第一次在称颂皇帝这件事上,栽了十一年的跟头。这十一年,胡濙愣是一句谗言都没进过,甚至还不如那不善言辞的武夫武清侯石亨,不是胡濙不努力,实在是陛下不吃这一套,十一年了,胡濙让自己的谗言极其客观,可是还是不行。
「我学会了!」朱见浚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的说道:「父亲就是指鹿为马,明明知道是鹿,非要说马!你们文人玩的那套,还不如我爹玩的好。」
「老三啊,你这腚,昨日刚好。「朱见济看着朱见浚眼神极为怜悯,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这不是找揍吗?
胡濙继续说道:「朝里那些个假山头,就是利来利往,礼尚往来,来来往往便有了,不过大难来了,什么山头都得塌,这些假模假式,便是朝政僵化的根源之一。」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殿下作为太子,日后登极,亿万瞻仰,当谨记于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是自然之事,这不是禁人欲,而是为人君之道。」守成之君,哪有那么好当的,皇帝这位置,但凡是有些进取心,都是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懈怠。
「谢胡老师父教诲。」朱见澄真心实意的说道,朱见澄听明白了一些,听不懂没关系,谨记于心,等日后遇到事,立刻就能想起这些话来。
朱祁钰见胡濙说完了道理,才开口说道:「胡老师父,朕眼下就有个棘手的事儿,都察院总宪,只手遮天的贺总宪,今日联合都察院诸御史联名弹劾武清侯石亨、文安侯于谦,北伐之战中,以粮草为饵,贪功冒进。」
于谦在景泰年间,也遭到过数次弹劾,多数都因为于谦不知感恩,当初朝臣为了救你于谦连王振都敢得罪,现如今你于谦当了百官之首,却不知感恩,对当年有恩之人,亦痛下狠手,铁面无私。在大明所有人的共识中,似乎是因为朝野内外沸反盈天,迫使王振和稽戾王让步,可在朱祁钰看来,稽戾王哪里是不想办于谦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分明是没法办。
于谦出了狱,连一天都没歇着,直接奔着山西去做巡抚了,山西闹了旱灾蝗灾,处置不好就是民
乱,稽戾王也想办,可是办了于谦,便没人给他救火了。
正统年间的大明朝,千疮百孔,按下葫芦浮起瓢,于谦一个人只能堵得住山西这个窟窿,按住山西这个葫芦,福建波及五省百万之众的叶宗留、邓茂七起事,还不是浮起来?
乾隆皇帝不想办不上道的阿桂,还不是兵事要仰仗阿桂,办不得?只能让阿桂天天拐着弯的骂,临到了阿桂还咒乾隆赶紧去死。
于谦当了百官之首,就得对当年所有上谏之人感恩戴德?
可是这恩情,又从何说起?
「贺总宪,还真的是铮臣啊。」胡濙一听这话题,满脸严肃的说道:「陛下,臣已经退了,可还是要给贺总宪说几分好话,贺总宪不提这茬,日后也会有人提,还不如现在提出来,趁着大军还没回来,把事儿解决了,定了性,日后有心人,也没法借着这个事儿当由头,兴文匽武了。」
只手遮天的贺章,弹劾百官之首于谦,而且还是在大军刚刚大捷凯旋之时,若是皇帝和百官之首的于少保之间有龌龊,贺章这番弹劾还能说是皇帝授意,怕于谦这番凯旋功高震主,可皇帝和于少保并无间隙,这次大军得胜,皇帝的后勤保障,难道就没有一点功劳吗?
京营上下都清楚,火炮对龙庭和林的洗地,没陛下提供的炮弹,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贺章
的这个弹劾,激怒皇帝、激怒京营、激怒武清侯文安侯,出力不讨好。
可贺章还是带着都察院上谏了。
「贺章当年在奉天殿上弹劾胡老师父无德。」朱祁钰旧事重提,显而易见,他对贺章的这个弹劾,非常的非常的不满,大军凯旋,你贺章给朕填什么堵!
皇帝的态度,表达的非常清楚,作为和贺章有旧怨的胡濙,作为谄臣胡濙,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胡濙颇为恭敬的说道:「贺章忠君体国,拳拳之心,公事在前,臣与其旧怨不值一提,臣恳请陛下息怒,三思而后行,贺章若是真的要为兴文匽武摇旗呐喊,决计不是现在,此时,大军在外,这个时候贺章提出来,显然是让所有人都投鼠忌器。」「是忠是女干,陛下三思阿。」
胡濙说到后面有些急了,人在满心怒火下很容易冲动,他这才明白,今天陛下怎么有这个闲情雅致跑到这上书房来听课了,感情是静静心,把事情想明白想清楚。
胡濙知道陛下英明,心里早就是怒火滔天,还能波澜不惊这么久,才开口。
大军在外,天功在手,凯旋之时,贺章这个时候,提出论功过,那朝堂得出个过的结论,大军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要炮有炮,惹急了,大军推出黑龙炮,问问朝堂的一干大臣,到底是功是过!黑龙炮那可是十寸弹,放的可不是烟花,是铁蒺藜。
贺章又不是蠢货,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显然不是为了兴文匽武。
「本是天功,还要论功过,朕不乐意,不过真的要论,论功,能有几成把握?」朱祁钰不藏着掖着,直接问论功几成把握,这本就是天功之事,何须论?
胡濙长松了口气说道:「十成,不用臣去论,姚夔去论就是,刘吉也行,十成十,陛下安心,贺总宪压根就没想论过。」
「陛下,眼下朝堂清明,事实胜于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