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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神志如常,那鸽子依旧不甚讨喜,看它眼如豆,色迷迷,滴溜转,尽往阿烛身前瞅,全不似个正经好鸽。
阿烛胸中微恼,便道:“再如此,我要打你了。”
鸽子精抹把口水,憨憨傻傻:“不要打,你问什么,我说便是。”
阿烛耐性道:“我问你为何在此哭泣,可是遇着什么难事?”
这话却触及鸽子精的伤心事,一时间连色心也忘了,泪眼汪汪冲阿烛哭诉:“美人啊,你是不知,我们鸽子精原是常来碧水河投放鱼食的,近日这河里却来了个凶神,十分凶残霸道,不光吃掉许多鱼儿,还不准鸽子再来。”
说到此处,鸽子精掉了两滴泪,哽哽咽咽,哭哭啼啼:“我有两个兄弟姊妹,因偷摸去喂,不慎被逮,就遭生吞了,连根鸽毛也不曾留下,念及他们如此命短,又心疼水中鱼儿饿瘦,胸中便有止不住的悲伤。”
阿烛琢磨道:怪道他如此伤心,只是为同伴哭泣还算该当,怎么又心疼起鱼来?或是我久居世外,不晓得如今世情——鸽子同鱼竟已如此亲睦么?
正这般思想间,就听得那鸽子喉咙里咕咚直咽口水,又哭又馋:“鱼儿要肥些才好,饿瘦了可怎么入口。”
阿烛惊异万分:“我怎不知鸽子要吃鱼?”
鸽子精只觉理所当然:“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我们鸽子都是要吃鱼的,一天要吃三顿哩。”
经他一番指教,阿烛便知鸽子吃鱼,天经地义,不由暗自点头,记下这门学问。
她顺势向鸽子打听:“我听人说这河中凶物乃是个法力高强的黑蛟,凡人心中畏惧,便建造庙宇将他供奉,不知那庙在何处?”
鸽子精挥翅指西方,“那不是?”
阿烛遥遥望去,见那琉璃瓦,光华璨,朱红墙,颜色新,廊房层叠,殿阁如林,荣华富贵数不尽,疑心此是帝王家。
先前见时,还道是人间帝王行宫,哪只一介妖物,竟也修起如斯庙宇。
既已得知庙宇所在,阿烛点头谢过,要往那处动身。
鸽子精慌慌张张拦她,“美人,你莫往那处去,那凶神每日要去庙里取人牲,若是男子,就带走做奴仆,若是幼儿,就当盘中餐杯中浆,似你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要被捉去当他小老婆哩。”
凡间百姓苦这黑蛟良久,特编了首童谣说他:碧水河,生恶蛟,欺男霸女断人肠,浪滚滚,水滔滔,浮尸东流吾儿亡……
还讲他一日要吃八个童子,睡十个老婆。
如此恶名,阿烛却还笑道:“我正是要去当他老婆哩。”
鸽子精呆呆挣挣,梦里一般,见她要走,忽又一个激灵,撕心裂肺大喊:“不要去,不要去!你做他的老婆,不若做我的老婆,我虽不比他富,早前却也藏着几条肥鱼,你嫁我,便都予你!”
阿烛见他蠢头蠢脑,起心戏弄,就说:“美人当配豪杰,你既无本事,又无家资——区区几条肥鱼,着实寒酸,哪个肯嫁你?我如此美貌,当穿锦戴金,断不能与你过贫寒日子。”
语毕,她飘然远去,留那鸽子伤痛欲绝,呜呜嚎哭。
阿烛行至庙前,见这庙十分俗气,朱门上钉几排金钉,门楣下挂一块金匾,上书五个金字:碧水龙王庙。
她就生恼:什么野物也敢自称龙王,果然十分无状。
庙里隐有啼哭声,幽幽咽咽,悲悲戚戚,阿烛摇身一变,变作个布衣荆钗的凡女,施施然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