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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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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远的青空还未等到日落,就变得低压阴沉,灰云骤卷,翻滚成团层,不闻雷鸣,未见电闪,急雨不给人留片刻反应,便自顾自地飞泄起来。路边的小车收回了摊货,门窗紧关,溅起的落雨偶尔打在简笔画上,沾湿了粉笔的余灰。绵雨轻拍在壁石林叶,连起的阵阵声响,打湿了茅草,浸染出一片木香。

坐在亭下,放空许久,再回过神来,已经是漫天雨落,没有雨具,没有沿路的遮檐,只能静静地等着雨停。眼眶里横溢出的水光,模糊了本就没有光亮的山林,陈诗诗手里握着一把皱皱的纸巾,没完没了地擦着。

人们拿起随身物品,一窝蜂地全都涌向室内大厅,意犹未尽地轻声抱怨着。发了几条微信却也无人回应,厅堂之内人来人往,楚珮珩绕了一整圈,依旧没有看到陈诗诗的身影。山雨浇在树丛之上的声响,被厚实的玻璃窗隔弱了音量,室内闷得令人发慌。楚珮珩借了一把伞,又重新返回了温泉场。

池汤被落雨溅起无数涟漪,还来不及荡散,便又被层层俯盖。石路被滑雨浸得难行,伞边掉落下的水流,模糊着一步步脚印。穿过一个又一个温泉池,终于望到了久寻的身影,在凉雨之中独坐,落寞又苍白。楚珮珩撑着伞停在了不远处,想走上前去,却也不能走上前去。

那一天晚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风风火火地被叫到了校领导办公室,一堆一堆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全是关于陈诗诗的性格如何、状态如何……校方一再强调保密工作的重要性,最后才肯透露,陈诗诗有在校有过激行为,割开的手腕,血流汹涌,怎样止也止不住,夜里自己偷跑去了急诊,医生缝了两针,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拖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一步一步胆怯地走在夜晚的长路上,该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能够想象,却也难以想象。朝夕相处,一日一日不觉有什么变化,忽而某天却发现,从前那样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一点点的变化,楚珮珩一幕一幕全都放在眼里,怎能忍心就放任着眼前人这般悲苦,可却什么都没法说,什么都没法做。了解陈诗诗的性格,一身的心事,打死却也不肯说,放不下的戒备,不允许旁人走近一步。带着一副傻笑的面具,内却早已哭得血流成河,什么都要自己扛,可微薄的力量却什么也扛不动。

山雨不眠,伞支未收,也清,也静。

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整宿整宿地做梦,间断着惊醒,几时难眠,几时却又睡得不想再醒来。课听着听着就频繁地走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前一秒还在心里嘱咐着自己要做什么、要记住什么,下一刻就忘的无影无踪,怎样想也想不起来。有时饭量大的吓人,一盘接着一盘全部塞进胃里,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肮脏的垃圾桶,在无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不知度的吃着,有时却又恶心地连一口水都难以下咽。什么事情都要纠结地在心里想上千百遍,好像在这大千世界落一片枯叶都能烦扰到自己,坐着坐着,眼泪没理由地便流下,越哭越烦,越哭越恨,止也止不住,情绪只在一瞬间全都涌上脑海。陈诗诗再难忍住,禁闭起双眼,再一次放声,再一次爆发,反正在这风响雨响的旷野之上,无人能听见这样微弱的声音,无人会注意到这瓢泼洪雨之中又多了几行泪流。

早就走了样的身材沦为身边人的调侃,一落千丈的成绩怎样也追赶不上,成了父母堪愁的白发,不敢说、也不愿说的心事成了一块块磐石,没人会真的理解,积压在心里,堵住了生命全部的去路。敞开的难言,只会成为一传十、十传百的指指点点,这世界善意的确很大,可这世界的恶意也不甘落后。

小时候还求着爷爷喂一喂冬天找不到吃食的小鸟,还会特意会去商店买上香肠,喂几根给没有主人的猫狗,也算善良,也算有爱,没做过恶,没害过人,不明白为什么从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生活的唯一宗旨就是图开心的人,就这样无辜地变得这般矫情讨厌。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偏偏就要选中自己去承受这一份痛苦。

情绪缠绕着江海般的浪潮,和旷天的雨一起落下,浇得人疲惫绝望,就好像连空气都和自己过不去一般,怎样吸也吸不入肺,窒息得头疼欲裂,连带着眼眶没完没了地酸楚,再一次濒临崩溃的绝境,想要发疯一般怒吼,想要把眼前的雨全都扯碎,想撞破疼痛难忍的脑袋,想割烂无法呼吸的气管……时间越久,好像鲜血竟成了最有效的镇静剂,陈诗诗无助地掀起半袖,长长短短的割痕布满皮肤,新伤旧痕累得满满,疤痕上翻出嫩肉新血,惨烈得不像是活人的胳膊。想要再填几笔画痕,却发现手里没有锋利的红笔,浑身更是难受得只剩下了没用的眼泪。陈诗诗睁着晕热的眼睛,沙咸酸涩,仿佛望见了一片圣地,没有痛苦,没有折磨,光芒晃照着自由,前方无尽的河渠呼喊着,教唆着,让她走去。

冰凉的斜雨流刮在身上,却也没能换回一丝丝理智,风还要从下而上不停地乱吹,走过雨打湿的每一处皮肤,凉得刺骨,更疼得刺骨。

“陈诗!”

一声穿越风雨的狂吼震碎了漫山的阴景,在慌乱之中震惊,在错愕之中清醒,陈诗诗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用力抹了一把脸,甩去了残留的雨泪。楚珮珩猛地飞奔而来,踏起一路的泥水,一把将陈诗诗拽回了木亭之中。

“你属牛的啊!”

陈诗诗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瞪着眼睛抱怨着,仿佛只在一瞬间,又系好了那一张完好的面具,看不出一丝缝隙,前一秒还在绝望的死亡中妥协,下一刻便又活成了一片新光,在人前笑着,呼吸着。

楚珮珩亦皱起眉头:“刚泡完温泉,你的毛孔都是张开的,这么淋雨,晚上你就发烧。”一如往常的对白,平淡真实的字句,没有波澜起伏,没有破绽漏洞,完整的红幕在戏终的结尾缓缓合上。

久久难以平复的心跳在彼此的心间搏动,惊慌与错愕都在强笑的掩饰下沉灭,再不能提及的方才,在撑起的伞下被句句玩笑规避开来。又留下两对足迹,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夜雨刷洗平整。

山路在渐黑的夜景之下躲藏,都在一瞬间伪装起来,只有雨还在若无其事地下着,没个尽头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