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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没有人敢轻易说话,大家初时的惊恐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驱妖成功后的喜悦荡然无存,众人眼里的惊恐刺痛了苏妙真的内心。 她原本长相清丽,在江宁时便是知名的美人儿,此时嘴脸突变,形同‘怪物’,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柳氏抱着她哭,她先是流泪,接着怔忡,许久之后突然伸手向柳氏推了过去。 柳氏一时不察被她推开,苏妙真踉跄着往外冲。 “妙真!”
“妙真——” “妙真。”
众人接连大喊,苏文房与柳氏想要去追,但她跑得飞快,身影冲入雨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柳并舟也接连起身走了两步,扶着门板而立,看着她离开,他摇了摇头,神情难掩疲惫,道: “妙真此时心中难受,恐怕不愿与人说话,反正都在家中,不妨让她静一静。”
大家也知道苏妙真此时内心并不平静,她好端端的一个女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对她将来影响极深,她此时恐怕并不想要见到任何人——尤其是大家同情的眼神。 “都怪我,是我疏忽了她——”苏文房心中十分后悔,连连捶打自己: “是我的错,庆春说她在路上就有些不对劲,我竟然在她离家时半点都没察觉,将来我到了地下,致珠也会怪我疏忽了女儿……” “我也有错,该早些发现有问题,想办法将这妖邪驱除,也不至于——”柳氏也自责不已。 柳并舟摇了摇头,没有告诉女儿,苏妙真身上的妖邪非同一般,她已经被附体,又自愿献祭了一魂,如果她自己内心不醒悟,旁人纵使再着急也是无用的。 姚若筠、姚婉宁也是一脸婉惜。 以往姚婉宁与苏妙真有嫌隙,那是因为她针对自己的妹妹,如今看苏妙真是受妖邪蛊惑,这种仇视自然便散去了,只剩下对表妹的怜悯。 众人都在叹息,姚守宁的心中却觉得十分难受。 她想起当初,自己与柳氏吵了架时,也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大家都想让她冷静,她委屈得吃不下饭,后来是有了姐姐来哄,才重新开心。 此时表姐受了刺激,独自一人躲起来固然是好,可她心中纵使害怕、委屈,也定然是想要有人陪的。 一念及此,她提裙起身: “我去找表姐。”
说完,不等众人出声,便冲出了屋子。 “守宁——” 柳氏一见女儿也跑了出去,想起之前这两个孩子相处得并不愉快,怕她与苏妙真起了争执,连忙要喊住她。 但她动作不如姚守宁敏捷,等反应过来时,姚守宁已经跑入雨中,听到她的喊声,向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放心。 “你回来。”
柳氏喊道,心中又急又慌,正欲不顾一切也要去追时,柳并舟道: “你让她去。”
“爹……” 柳氏情急之下低喊了一声: “这两个孩子以往相处得并不和睦,我怕……” “你怕什么?”
柳并舟看向女儿,不满的道: “守宁是你的女儿,她什么性格,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他皱了皱眉: “更何况,这两人是表姐妹,亲如一家人,身上都流了柳氏的血脉,以往不和并非私怨,而是因为有妖怪挑拨,如今妙真身上妖邪尽去,又怎么可能还吵得起来呢?”
柳氏还想说话,柳并舟摆了摆手: “她们年纪相当,守宁乖巧懂事,有她去哄,总比你我去说好些,放心吧。”
他这样一说了之后,柳氏只好苦笑一声作罢。 …… 而另一边,姚守宁冲出雨中之后,全然靠预知力去寻苏妙真,最终她追到了姚家柴房的门口处,感应到了表姐的气息。 “表姐。”
柴房门半掩着,屋门上还有一个湿漉漉的手印。 她小心的推门进屋,看到地上的水迹,沿着直往角落,那里的柴堆有被扒开过的痕迹。 听到她呼喊声后,有捆干柴动了动,发出细细的摩挲声。 “表姐……”姚守宁本来是想劝她别难过,但刚喊了一声,自己却又哽咽。 苏妙真受了妖邪迫害,如今脸成了这副模样,自己站着说话腰不疼,劝说两句又有什么用呢? 将来要面临他人异样眼光的是她,又不是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不由小声的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柴堆里,苏妙真先还有些伤心,以为姚守宁会劝自己几句,心中已经生出几分烦闷,却没料到她喊了自己两声,话没多说,倒先哭起来了,仿佛受伤的是她似的。 没有了妖邪的侵扰,以往两姐妹之间发生的种种事一一浮现在自己心头,苏妙真又尴尬又伤心,想起姚守宁的长相,不免生出一股自卑。 如果是以前,她定会尖酸刻薄的损这表妹两句,认为她此时追来不怀好意。 可这会儿恢复本性之后,她嘴唇一动,还没说话,有些念头才刚浮现在心中,便已经吓了她一跳,连忙紧紧的抿住了嘴。 “我替表姐难过。”
姚守宁在原地站了半晌,见她没有激烈反抗,便又试探着往前靠近了些。 “你难过什么?变成怪物的是我又不是你——” 她觉得自己命苦,说到这里,又哭出了声音。 “表姐不是怪物,是那怪物害你。”
姚守宁急忙哄她: “有错的是那妖邪,它有意施法,故意害人。表姐本性善良,所以才能挣脱它的控制,配合外祖父的术法,将它驱赶出身体。”
“……” 她说完之后,苏妙真沉默了许久。 姚守宁也不说话,只是小心的走到柴堆旁坐了下来,陪她流泪。 半晌,苏妙真才伤心的道: “现在驱赶了有什么用,我变成这个样子……只怪我自己命苦……” “怎么能怪自己?明明是妖怪的问题!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替表姐报仇!”
姚守宁想到妖狐,心生愤怒,便说了一句。 苏妙真没有说话,接着轻轻抽泣了两声,许久之后才低声道: “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不怪我吗?”
“那又不是你的问题,你也是受妖邪蛊惑了而已。”
姚守宁毫不犹豫的道。 苏妙真听到这里,满身防备松懈了一些,心中觉得很是羞愧。 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个表妹充满了恶意,认为她愚蠢自私,又觉得她要和自己抢世子,心中恨她至极,在柳氏面前数次挑拨,看她不顺眼…… 此时听她安慰自己,又陪自己说话,还说要为自己报仇,越发觉得过往错怪了她,自责得很。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只是气不过……”她吸了吸鼻子,小声的说道。 “为什么气不过?”
姚守宁心中一动,问了一声。 也不知为何,不再受妖邪影响后,苏妙真觉得姚守宁可爱又真诚,与她说话不知不觉就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觉得对她格外亲近,甚至愿意说心里话给她听。 此时听她问话,那些隐藏在苏妙真心中的秘密翻腾,一种想要将所有的事全部告知姚守宁的冲动油然而生。 苏妙真犹豫了半晌。 这些隐秘藏在她心里,像她豢养的一条毒蛇,蚕食着她内心的善良,此时在姚守宁的陪伴下,内心的防备被打开一条细微的口子,苏妙真终于忍耐不住,她小声的开口,说起‘前世’的事情。 “……后来,温献容看我不惯,趁着我惹了姨母厌弃,将我送进了山里,我在那里遇到了世子……” 再次提到‘世子’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复杂。 没有了妖邪的影响,她回忆‘前世’事情时,纵然还有世子的记忆,但她却像是失去了那种对陆执势在必得的偏执,反倒像是提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颇觉怪异。 姚守宁之前就已经‘听’到过她与妖狐对话,对许多事情也有了解,只是第一次听苏妙真提起,自然了解更真切。 她强忍想要辩解的冲动,安静的听她说完,听她自己停顿,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续。 许久后,姚守宁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步,靠苏妙真更近了些。 两人隔着柴堆相靠,她试探着小声的问了一句: “表姐,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话,全是妖怪骗你的?”
“什么?骗我的?不可能吧……” 柴堆之后,苏妙真将头抬了起来,露出一双泪蒙蒙的眼睛。 她捂着唇鼻,目光与姚守宁相碰的刹那,又连忙将脸低垂了下去,避开了她的视线,下意识的摇头: “不可能,这些全是我的记忆……” “可是这种记忆是不对的啊。”
姚守宁说道: “我娘脾气不太好,但她心中对于你跟庆春表弟的到来是期盼已久的,她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很想姨母的。”
她说到了‘应天书局’对柳并舟的影响,再提到了小柳氏的婚姻,使得姐妹生出嫌隙的始末: “我娘之所以不联系姨母,估计也是赌气,姨母去世后,我看得出来她很后悔,她绝不可能厌恶你。”
姚守宁语气逐渐坚定: “我不知道有没有前世今生,但我知道一个人的性情是不会改变的,我大哥性情不可能拈花惹草,对献容也是一心一意。”
苏妙真没有说话,安静的听她道: “就算我大哥中了邪,纠缠于你,但以我娘性情,绝不会怪你,她只会怪我大哥不守规矩,说不定会让我爹打他一顿。”
这才是柳氏的真实性情,她极要面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她会更怜爱失去了母亲的苏妙真——从之前姚守宁与苏妙真交锋,数次被柳氏喝斥就能看出端倪。 苏妙真的心再一次动摇,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至于献容,我与她相交多年,知道她的为人。”
姚守宁对自己闺中好友很有自信: “如果我大哥变心,她绝不会怪你,只会恨我大哥不忠,与他疏离。”
她说道: “献容说过,男人若是移情别恋,不是张三也会是李四。”
在温献容的观点中,外人纵使有错,但外人毕竟与她没有关系,若不是与身边人有了关系,根本是伤不到她的。 唯有被她信任的身边人才能重创她的心,“所以若真有这种事,她纵使恨你,但绝不会与你相争,只为抢回我大哥,这绝不可能。”
苏妙真开始细想过去,发现一切确实如姚守宁所言。 她已经知道附身在自己身上的‘神喻’只是妖邪,‘前世’种种,莫非真是假的? 就在这时,苏妙真想起了自己在刑狱中时,妖狐曾过渡过一段苏文房的记忆给自己,那时她似是透过‘眼睛’,看到了苏文房的过去。 年少的父亲与楚少廉交好、出游,她明明没见过楚少廉,却能看到他的样子。 这一幕幕如同自己曾亲眼见证过的场景,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时她不觉得有问题,此时再一细想,却觉得毛骨悚然。 “我,我可能真的被骗了——” 也许没有‘前世今生’,只是狐妖编造了个幻境,放入她的脑海里,让她对幻象中的情景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受了姚家的伤害,进而心生怨恨,使得妖狐有机可趁。 “这,这太可怕了……”苏妙真只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找我……” 她有些想不明白。 姚守宁却道: “可能是想要寻找‘辩机一族’的血脉!”
她将三十多年前,外祖父参加应天书局,继而有传闻说‘辩机一族’的血脉会在柳氏的后人身上觉醒的消息告知了苏妙真。 “……我姐姐也是受害者,如今身上还有‘河神’的烙印。”
她叹息了一声。 这些话苏妙真之前也听妖狐提过,可那时她满心欲望,心中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血脉的继承人。 可此时清醒后再听这些话,感受又大不相同。 她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些传言,才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祸事。 “我不是……我不是……” 苏妙真拼命摇头,轻轻的抽泣。 姚守宁的手小心翼翼的穿过柴堆,试探着碰到了她的手,小声的道歉: “对不起,表姐。”
她才是那个传闻中的‘辩机一族’血脉觉醒者,但不知为何,祸事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反倒是自己的姐姐、表姐俱都受了妖邪算计。 姚守宁心中愧疚不安,苏妙真的身体一颤,却并没有将手收回,而是任由姚守宁将手伸了过来,缓缓握住她的手心。 两个少女的手相交叠,一只手温热柔软,一只手冰凉入骨,掌心相贴的那一刻,都似是能感应到彼此的心情。 苏妙真回忆过往,既羞愧又害怕,她本该将姚守宁手挣脱,可是此时天寒地冻,柴房的光线昏暗寒冷。 表妹的手掌温热,带给她阵阵暖意,使她下意识的握紧。 她以前果然是中了邪,怎么会觉得这个表妹可恶又烦人? “这怎么能怪你?”
苏妙真摇了摇头,含泪道: “我也错,以往总是刁难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不会的。”
姚守宁把她握得更紧,同时伸手去推开盖在她身上的柴堆。 这个动作让苏妙真有些恐慌,她害怕姚守宁看到自己的脸,连忙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守宁,不要拉开这些柴,我害怕。”
她害怕别人怜悯的神情,害怕看到怪物一样的自己,害怕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 “别害怕表姐。”
姚守宁正色道: “我没有外祖父的聪明,说不出来那些大道理安慰你。”
她顿了顿,接着道: “但我知道,人活着就要面对现实,妖邪有阴谋,这世上受妖怪祸害的肯定不止是你。”
说到此处,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睛一亮: “你看看世子。”
她想起了可怜的世子,拿他作例子: “他几次发疯,还有一次是在闹市,丢人极了,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苏妙真虽说受妖怪祸害,毁了容貌,可陆执身为将军府的世子,长公主唯一的独子,几次受妖蛊影响,干出丢人现眼的事,如今名声尽毁,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比苏妙真好不到哪里去。 “他大殓那日,以往见到他就纠缠的楚小姐就像见了鬼,可世子还是很坚强的。”
“……” 苏妙真不敢吭声。 她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干的好事,伤害得最深的不是姚守宁,而是陆执。 种种回忆涌入她的心头。 如果没有‘前世’,她与世子也并没有所谓的‘宿世姻缘’,那么这位将军府的世子纯粹只是倒霉的冤种而已。 北城之中他因为‘陆执的一见钟情’而发疯,又受了诅咒倒地死,大殓当日死而复生…… 这样一想,苏妙真开始尴尬又后悔。 “世,世子没事吧?”
种种情绪堆积在苏妙真心头,让她根本没有功夫再去想自己未来的事。 她脚趾扣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
姚守宁道: “他现在穿女装出行,暂时没人认识他。”
‘噗——’ 苏妙真被她这话逗得破涕而笑。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厚道,连忙捂住了嘴。 “表姐,别想这么多,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是妖怪坏呢,不管是世子丢脸也好,还是妖怪害你也罢,我们唯有先想办法驱赶了妖邪,才能去烦恼之后的事,你说对不对?”
她又哄又劝,目光真诚。 苏妙真想起以前自己做错的事,自己还要向柳氏等人道歉,若有机会,也应该向世子忏悔……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姚守宁将她身上盖压的柴禾拉开,这一次她虽说有些瑟缩,却并没有再躲避。 姚守宁以往就看到过她受妖邪祸害后异化的面容,因此再见的时候,并没有像柳氏等人那样受到极大冲击而面露惊惧。 她的反应让忐忑不安怕看到她厌弃、害怕眼神的苏妙真心中好受了许多,姚守宁端详了她半晌,接着松了口气: “没事,异化就是嘴唇,眼睛没受影响呢。”
她笑着说道,眼里带着庆幸。 受她影响,苏妙真的心情也觉得好了许多,这才庆幸自己在妖邪附身之下捡回了一条性命。 至于脸部被毁,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未来的事……未来再去烦恼。 两人拉着手离开柴房,先回了苏妙真屋里一趟取了蒙脸的厚巾,等两人再回到柳氏房中时,苏妙真虽说心中仍旧惶恐不安,但至少表面已经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