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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试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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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今日适逢小胖子娘亲生辰,宴请了一众好友亲朋吃喝玩乐,席间热热闹闹地燃着灯,忽然一个女侍惊呼一声,熙攘着吵了几嗓子,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封十三刚藏进墙角没多久,白胖公子便抢先一步狂奔出来。

他边跑,还边回头怒吼:“我怎么知道上哪儿去了!反正我是给娘准备生辰礼了,还问!问什么问!我都说了是块……”

他爹二话不说往外砸了个杯子:“那东西呢?你个满嘴空话的小兔崽子!”

接着又是一个女人惊呼一声,两人大约是吵了些什么,封十三侧耳仔细品味了一阵,感觉就这话里行间的熟稔程度,在生辰宴上无所顾忌吵架的胆识,以及话中透露出女人对白胖公子无端的偏袒,封十三大概能断定,这是他们一家子在演三角戏。

白胖公子的亲娘是有名的泼辣,平生最疼自家儿。

狗不让碰,鸡不让抓,连送去学堂识字儿念书都嫌弃木桌太硬,石凳太寒,唯恐冻到她儿子的娇嫩屁股蛋儿。

当娘的是这样,这当爹更是不负众望,那个管得太多,恨不能饭都替儿子吃,这个干脆就什么也不管,成日里也不知忙些什么,反正/府里是绝对见不着人的,一旦回府就动辄打骂自家败儿。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俩养出来的宝贝儿子果然不负众望——活到这把年纪了,别说是能成家立业门楣,连芝麻大点责任感都没养起来,除了窝里横很有一手,胆子更是屁大点儿,一碰就脆。

平日里有人跟着也还好,毕竟没让人真拿捏着揍过,狗仗人势又不要真胆识。

可一旦是要他自己做事自己当……

封十三忽然一个闪身,一把扯过白胖公子的脖子,往墙角那么一拽一踢,死死勒着不让人喊出声。

白胖公子:“……唔,唔唔……唔!”

这不知打哪儿闪出来的封十三正盯着他看呢!此事爱谁当谁当,反正他是真担不起!

白胖小公子横行霸道了这十数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别出心裁的疯子,他哆哆嗦嗦地蹲在墙角,两手空空往前使命儿扑腾,呜呜哽咽,气若游丝地求饶:“大,大爷,我错了成么……”

“东西。”封十三没理他,手一伸。

这么一会儿工夫,白胖公子已然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鹌鹑似的头也不抬:“什么……”

“白日里你抢我的东西。”封十三提着刀挡在他身前,眸色发浅。他背着光,眼下又不笑,那较之常人更深一些的眼窝显得无端沉郁,然而整张脸,却又是彻头彻尾的正气端方,两者相辅相成,神经都神经不到一个路子里,只好让人疑心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封十三顿了下,言简意骇:“那块玉。”

大概是三魂带着七魄还有些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实在看不下去这混账软蛋大晚上的还忙不迭现眼,当即收拾细软离家出走了,废物团子那仅存的理智显然也跟着一道溜了。

他穷尽此生之力,才勉强忍住尿裤/裆的冲动,本能性的拿手一囫囵脑袋,把头埋进手臂里,好像封十三这就看不见他,呜呜哽咽一直没停下,只哭,就是不说话,平白看得人窝火。

封十三本来就烦,让他这么一折腾,烦得简直要焦躁起来,险些劈头盖脸给他来上一剑。

好歹他还惦记着拣奴,知道杀人得偿命,不想让这病秧子再多替他操心。封十三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片刻,持刀一横,刀口斜斜抵着他的侧颈,手腕那么一偏,“呲啦”一声,一层细密的血线浅浅地溢出来。

白胖公子这下是彻底不动了,也不再哭闹,仿佛是三魂七魄出去一趟刚回来,又被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出。

他呆呆地拿手摸上脖子,嘴唇像濒死的鱼唇般拼命地开合翕动,最后定格在了大张的动作上。

大概是初试新刀的缘故,封十三并不能很好地掌握力度,而鱼隐刀的敏锐程度远在他理解范围之上。

这一刀下去,不仅是割破了白胖公子脖子上那无关紧要的薄薄一层皮,还一不小心,割到了封十三自己的手腕——甚至割得还格外深些,直接割进了皮肉里,那“呲啦”的声响是他在自己身上弄出来的。

封十三没动,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他只是暗自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戒备地扫一眼不远处的灯火通明,按照方才的经验调整了下力度,手腕轻轻一颤:“快点,把我的东西还我。”

这回没再割到自己,那刀随着手腕的偏移又往里渗了一线。

大约是明白此人不是跟他玩笑,也是真的敢,他两眼发愣,呆若木鸡都算抬举了,一声尖叫卡在喉咙口,出不去,进不来,结结巴巴道:“丢,丢了……就刚才,找,找不到了……”

封十三闻言神色一黯。

他站在原地静立片刻,不发一言,风吹得本就松垮的发丝愈显凌乱,整个七情六欲仿佛都埋在了这副身躯里,不叫旁人看。直到终于发现这倒霉玩意儿不见了的女侍着急忙慌的脚步声辗转着传来,封十三才最后看他一眼,反手回刀入鞘,转身就走。

临走前,他还不忘抽空压声威胁一句:“周公子,我过着我应该过的日子,不想牵扯任何人,所以你别再来惹我。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闭嘴,没以后。”

放完江湖传统的狠话,只见他三步作一步,来去都利索,倏地便消失在了墙外的夜色里。

女侍这时才晚来一步,一见自家公子在自家院儿里,就是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折腾出了满脖子的血,她猛地怔愣住,悔恨莫及没有将这不安分的捆在房里,眼泪一道同白花花的月银落了个干净。

白胖公子见她如见救星,眼汪汪地看着她。

接着不到一弹指,这相当有出息的姑娘当机立断,硬挤出两滴清泪,扑上去与他哭作一团:“我苦命的爷,怎么深更半夜的出门也不喊婢子一声——”

她一哭,白胖公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扒住她的胳膊不撒手,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去,去喊府医呀!”

女侍犹犹豫豫地还欲说些什么,他忽然一哆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抽气,接着又猛烈地摇头,疯狂摆手,再结合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显得格外滑稽,竟真像是撞了什么邪祟似的!

“不……不喊府医。”白胖公子无比惊恐地说,“娘不能知道是我抢……啊,不是——你!你去外边找个大夫!”

女侍叫他手一指,再猛地一推,见此情景,心里也直发毛。

不过这寒毛小刺儿再扎人,也没月末被扣赏银闹得人疼心烂肺,女侍抹把脸,转身便跑,还不忘在心里千恩万谢地感谢了那位庇佑她大财大吉的邪祟贵人。

与此同时,白胖公子又不免害怕起来,他四处扫着院子,总疑心封十三还会再来,怕得肝胆儿一阵要命的乱颤。

然而就是哭岔了气,吓没了魂,还没耽误他脑子里想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他无比艰难地扶墙站了起来,不断回忆着封十三那张本该清亮朗俊,却因着深黑眼眸总显阴翳的脸,那双看人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眉目更是反复出现,叫他脸颊直抽,几欲打跌。

白胖公子忽然想起城内老神棍说的,这种面相的人多半福薄无常,又想起他亲娘当年无意中说起,听伢子说,这人命不好,走哪儿哪儿出人命,因此卖得便宜。

总而言之,此人是个内外如一的丧门星。

偌大一个鼓诃城,东西南北九千户,也就那本来没几天活头的病秧子敢接……还敢硬生生养出来一尊货真价实的凶神,大言不惭几句“性子和软”、“勤俭可亲”,“畏神畏天不敢动观音”,就敢放出来青天白日地埋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