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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一手将她拉拔长大,自爹走后,大哥便如兄如父,思飞虽然叛逆爱闹小性子,可却也知道大哥的底线,这一次,她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可是大哥为何独独那么在意静影呢。
宴饮开始之前·李相府
寒枝带着一个绿衣侍女来到李相府的西北角门,相府在未被赐下前,原是前骠骑将军胡威的府邸,思飞年幼时常跟着大姐姐来胡威府上做客,寒枝跟着小姐自然也对胡威府的路径颇清楚。
寒枝冷着一张脸:“小姐心善,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但愿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静影向寒枝执了一礼:“多谢大小姐相助,静影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大小姐。”寒枝望着她,目光中不知是恨还是什么,似乎带了些怜悯,但终究太过复杂,追究不得。
见寒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静影才在打开角门,一眼便瞧见站在外头等待的人,夜风凛凛,即便他身着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君子如玉的风华。
成璧已在角门等着,见静影来了,立马要拉她的手:“簌簌,我已备好了马车,南下还是东去都可,只要与你在一起,这一次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了。”他换下华贵的衣衫,只穿了麻布衣裳,神情坚毅,就连静影也不免动容,可她还是抽开了成璧的手。
静影福身道:“多谢李大人,不过咱们就此别过吧,您是相府公子,前程无量,不该浪费在我这个婢女身上。”她垂头刻意不去看成璧的目光,但也能想见,他那双温和的眼中,该是怎样的失望。
“虞璐,她很配你。”静影几乎是强忍着泪意才说出的这句话。虞璐对他的心思,自己怎么会看不出呢?
从前在陈国时,老太君便有意让虞璐作成璧的妻子,若非自己横空插在他们中间,只怕早已玉成一段姻缘。
“你明明知道”成璧握拳:“我钟意的唯有你,此生非你不娶。”
她明明也知道,这个李字不是自己所愿,可她却还是唤自己李大人。
她是恨毒了自己。
成璧的睫羽轻颤,每投下一次阴影,都带起一阵无言的相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即便是在魏都,成璧也称得上是享尽美誉的君子。
静影虽身量纤细,可每次说出的话总叫人感觉重若千钧,成璧面色凄苦:“陈国被灭,你竟疏远我至此,若是早知今日,我情愿孤身一人死在陈宫中。那日我听到旁人说你坠楼殉国,本想随你而去,可父亲收走所有尖锐的器物,命人十二时辰不错眼的看守我,我想绝食明志,可父亲命人在我昏迷之际,掰开我的嘴硬灌下汤水。簌簌,从我入宫为太子伴读的第一日,便立誓此生非你不娶。然而命运使然,若你仍旧恨我,我愿死在你手下,我知你袖中有一小箭,你不必瞒我,自在陈宫时,你的袖箭便不离身。”
静影摸了摸袖中小箭,不由感慨万千。
过往相亲之人,如今已面目全非。
可谁来可怜她呢,她失去了一切,只想就此远离纷争,可偏偏为何命运却爱同她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
“成璧,往事不可追。”她重重看了成璧一眼,希望他能就此明白,自陈国破灭那一刻开始,他们二人之间就再也没有“情谊”了。
命运使然,谁也无法反抗。
“小姐,事有不妙,咱们得快些离开这里。”马车前侧的车夫压低嗓音,他转过头来,静影才发现是陈章。
陈章伸出手,示意静影上马来,成璧似乎对陈章的出现很是惊讶:“我不是我不是将你支开了么,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处?”
成璧深知,静影若有陈章在侧,便再也不需要自己。
虽然手段卑劣,然而能就此留在静影身侧,也算是值了,可他根本没想到陈章早就识破了他的打算,且早早做好了对策,就等此刻,将公主带走!
静影的手搭上陈章的,陈章取出袖中金刀,将马车绳子割断,然后猛一执马鞭,马便嘶鸣而起,若离弦之箭般脱离原地,成璧着急不已,拉着小厮的胳膊,不住地喊:“快追!快追啊!”
多日筹谋,被人截胡。成璧只感觉心口被人猛锤了一下,差点喘不过气来,小厮替他牵来一匹棕马,成璧立即翻身上马,赶紧追着前面的马匹而去。
只是走到一半,还未出城门,马听到哨声便止步不再向前,任凭成璧如何抽打马腹,马儿都不再动一步。
尘土扬起之处,出现一队人马,身后还拉了一架马车。
为首之人,正是成璧的父亲——当朝宰相李相。
他恨铁不成钢的用马鞭指着儿子,咬牙切齿道:“为了个女人,连父亲和家国都不要了,你可当真是好得很!那快跟我回去,不要再丢人现眼!”
成璧冷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回去?回哪里去?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父亲何时如此关心我的死活了?您叛国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李相自诩忠君爱国,可最后打开城门,通敌叛国的也是这位“佳君子”,世人未曾想到,陈帝不曾想到,就连成璧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背叛故国。
而也是父亲,亲手将自己和公主之间的羁绊割裂。
若非在马上,李相恨不得给成璧一个耳光,可现在他的目光后趋,余光扫过身后的那架马车,拉车的马儿似乎有些不耐烦,一直在不停的在原地踢着马蹄,红鬃马仰起头,嘶鸣了一声,然后很不屑的又垂下头去,自马车中传来一声轻笑,以极低的声音,道:“红日,嘘。”
李相眉头紧蹙:“她既不想与你一起,你又何必热脸去贴她,你欠她的已经还够了,还要拿命去还吗?你是本相唯一的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
从前成璧并不是一个耽于女色之人,更遑论为了女色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可这次成璧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一腔孤勇地要追随陈国公主而去。
成璧声音冷淡:“我欠她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便是那拿我的命去还,又如何!”
李相手执马鞭,将马策到成璧跟前,单手举起马鞭,目光中满是失望,似乎想狠狠鞭笞——这一记鞭子落下,成璧怕是要受重伤,只是他根本没想躲眼睁睁的瞧着那鞭子将落下,连眼睛都不曾炸一下,李相紧蹙着眉,但想到马车上的人,也不敢卸下力道。
“相爷,何必与年轻人计较。我倒觉得令公子很是直爽,是个性情中人。”那声音自马车中而来,有些中气不足,话说到一半,还微微咳了几声,只是虽然病弱,但仍有些不易为人察觉到的威严。
李相似乎也很是听从这马车中的意见——尽管他这举动正是做给马车中人看的,但那都不重要。他放下鞭子,附和道:“您说得对,犬子是个性情直率的纯人,只是可惜太过天真以至于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说到此处,似乎有些不忿。
马车中人也听出了话外之意,不禁笑道:“这玩弄棋局之人,你说得又是哪一位呢?”
李相一时语塞。
下棋的人很多,各个都心怀鬼胎,他似乎所指之人太多,得罪了个干净。
“今日的闹剧我也看得够了,希望下回来,能有好消息。”车轮缓缓滚动,不过一会,马车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那人没有带很多的扈从和侍卫,只有一个赶车的车夫,驼了背还瞎了眼。
只是在场恐怕没有人会天真的认为,那驼背车夫是个寻常人。
“孽子,你可知今日一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李相长叹了口气,马鞭掉到地上,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成璧,目光满是悲伤之意。
“陈国已是过往了。成璧,不要再去想公主了,你靠她越近,她便会死得越快,为父知你从不顾惜己身,可你纵然不顾自己,也要爱惜公主的性命吧,她自乱世中活下来不容易,这中间折了多少条人命,你又怎会知道。此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她虽亡国,可仍是公主,你我的身份,都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了。”
不论是结党营私还是别的什么罪名,一旦扣下来,多年的筹谋便会顷刻分崩离析,届时,谁也无法独活。
“就让她远离纷争吧,这样才是真正对她好。”临走之时,李相拍了拍成璧的肩膀,似有千钧重。
可是放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的难。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公主马车远去的路上,公主她,应该已经出城了吧纵然心中痛恨不已,恨父亲,恨桓槊,恨陈章,当然最恨的还是自己,如果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也许活得不尊贵、不体面,也许只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但起码也能够和公主同生共死,而不是现在,连追随她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愿你一生康健无虞。成璧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