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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何琼之惊叫，眼睛瞪得滚圆，下意识就去推虚掩的房门。
谢瑛扭头，目光对上来人。
清冷的眸，挟着一丝审视，就那么不遮不避的盯着。
谢瑛反应了瞬，随后挪开视线看向何琼之，起身福礼：“何将军。”
何琼之咧嘴笑：“跟我见外！”
想进门，忽然发现身边人一动不动，如青松般巍峨挺拔，散着股冷冽的寒气，何琼之默默缩回脚，讪讪退后。
周瑄转身，阔步走向长廊尽头雅间，何琼之给谢瑛比了下，随后跟了上去。
白露和寒露目瞪口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们见过周瑄，在他尚且是六皇子时，他生了副神仙模样，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偏性子冷，总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近窥的感觉。
今日重见，仿佛那股子凉寒更胜从前，再加上帝王气概，叫人着实不敢抬头。
谢瑛抿了口茶，只觉得心口跳的厉害，扑通扑通隐约吊到嗓子眼。
门外传来走路声，掌柜的提着袍子上楼，迎面先笑：“娘子等久了，卖画人再有少顷便能过来，只是眼下有个事得先同您说说。”
他脸上为难，也知道谢瑛为了这幅画等了半年之久，当初留下定银让他帮忙留意，这才一有动静便着小厮过去通报，他也想做成这笔买卖，毕竟像谢瑛这般出手阔绰的买家不多，又是常客。
可赶巧了，今儿来的人，点名也要这幅画。
谢瑛心下咯噔，面上不显，淡淡的笑：“掌柜的，你可早就应下我，难不成想一单两卖，比比谁给的价儿更高？”
不怒而威，话尾带着股促狭的恼怒。
掌柜的忙揩汗，“哪能呢，您也知道这画如今不在我手上，雅间那位客人，更不是我招来的，我只让小厮通禀过您。
可那位客人，进门就说要《春溪图》，我觉得，可能是卖画人放出的风，想把画抬高价格。”
谢瑛蹙眉，若真是周瑄要画，事情便不大好办了。
楼下一阵响，掌柜的将人带到房内。
谢瑛看见他臂间夹着的木筒，金漆黄檀木材质，名贵却不失俗气，想着里头那副画，谢瑛不觉皱眉。
来人扫了眼对面，却没取下筒帽，只回头问：“不是还有一位客人吗？”
掌柜的又去雅间将周瑄请来，这回何琼之没跟来，谢瑛沉住气，心里琢磨待会儿该如何讨价还价，倘若卖家觉察他们双方意愿强烈，定是不会轻易松口。
谢瑛抬眼觑向周瑄，没成想正对上他冰冷的目光。
瞳仁明亮淡漠，如冷风淬着刀刃，噌的晃过眼睛。
这是一种令人臣服的睥睨，谢瑛登时觉得没甚底气。
经掌柜介绍，才知卖画人祖上都是读书人，前朝时候家中最高做到了太傅，后来随着朝廷崩塌，家族也跟着大厦倾颓，后辈子孙大都招猫逗狗之辈，这个人倒富贵过一段时日，故而将珍藏的镇宅之宝好生装裱一番，虽难掩铜臭气，可着实废了不少银子。
这两年生意不景气，他败光了家底都难以还债，故而不得不出手《春溪图》。
他颧骨高，面上无肉，身形清癯，倒很是符合潦倒的意境。
谢瑛问：“能否将画打开看看？”
周瑄面沉如水，目光平静的望着金漆黄檀木筒，似乎完全不在意略显夸张的修饰。
那人弯腰，拔开筒盖。
淡淡的木香飘出，谢瑛不知怎么想的，上前一步挡在周瑄前面，许是她多疑，那人抬头看她一眼，随后将画卷抽出来，解开束缚的绸带。
《春溪图》全卷慢慢展开，图中峰峦叠嶂，嶙峋而又崔嵬峭拔，用色层叠错落，从上而下，不管是翻卷的云，抽芽的树，细流也勾勒的无比细腻，浓绿中透着墨色，紧凑却又不失壮阔。
宋兆的画，写意为主，只叫观赏的人挪不开眼。
谢瑛闺阁时学过画，但不精妙，嫁给云彦才知画中技巧，他天生就是读书料，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都有极高的天赋，魏公曾说，云彦可成大才。
“你打算出价几何？”
谢瑛直截了当。
周瑄瞟了眼，入目便是松松如流云般绾成的云髻，修眉联娟妆花浅淡，软白色襦袄外套着件团花半臂，很是随意的披了条紫银泥罗帔子，肤色若雪，气度如兰，比之从前更加从容华美。
他提步上前，伸手压在卷轴边缘，声音清淡：“这画我要了。”
谢瑛一愣，扭头瞪着他：“是我先预定的。”
“是么？”周瑄笑，骨节分明的手慢慢蜷起，睫毛轻抬，目光蔑视的扫来，“你想跟我谈先来后到？”
话音很轻，却叫人头皮发紧。
谢瑛咬着唇，却还是没忍住：“您可以选其他的画，据我所知，宋兆的画虽受追捧，可您好像并不喜欢，所以能不能让给我。”
周瑄眼神冷下来，面上的笑立时敛起，双手往后一背，“不让。”
谢瑛噎住，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周瑄坐在唯一一张花梨木圈椅上，挺拔的如同崇山，目光巍峨，不退不缩。
他那般坦荡的坐下，只漫不经心叩着桌案，便给人无形的压迫。
掌柜的早就退出房间，只留下他们三人自行商榷，他是看明白了，这当中两人，哪个都得罪不起，先前知道谢十一娘的身份，已经很是恭敬，而今看来，那位衣着不俗的男子，仿佛更有来头。
他在京中开字画铺子，经营了几十年才有此番景象，万不能因为偏袒招来祸端。
白露和寒露双双看了眼，那掌柜的满头大汗，下楼还崴了脚。
空气憋闷而又敝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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