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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进屋的时候,谢长离已披好了衣裳。
阴雨罩得屋里颇为昏暗,他的发髻稍有点乱,那张脸是惯常的清冷疏离,边往外走,边系外裳的盘扣。
“有事吗?”男人睡得声音微哑。
蓁蓁一副妾室该有的温顺模样,柔声笑道:“听闻主君一夜未归,想必会有些疲累,特地做了碗鸡髓笋,权当午后的点心吧。”
说着话,见男人抬眉望过来,又适时补充道:“主君别误会。并非我窥探外书房,是我有事想出府一趟,想着该禀告主君一声,才让人打探消息的。”
十六岁的少女姿貌渐丽,恰如海棠初绽,裙衫袅娜温柔含笑,虽没撒娇的意思,却让人无端心软。
谢长离忽然想起了那场梦。
自持克制得久了,这会儿下意识跳过佳人在怀的画面,只回味了下少女落水后的模样,那眉眼身姿与此刻并无二致,只是哭泣的模样未免可怜。
怜惜仿佛从梦里延伸了出来,他的姿态仍旧冷硬,随手去斟茶润喉时,却不自觉顺着她的话问道:“出府做什么?”
“采买些东西,闺中用的。”
末尾四个字意有所指。
谢长离目光稍顿,想着她自幼娇养在扬州那样的温山软水里,饮食用度确乎娇贵,有些贴身用的东西仆婢未必能办妥帖。遂点点头,“让崔嬷嬷安排就是。”想了想又补充,“云光院的人你尽可吩咐差使,不必拘束。”
这便是让她当小主子了。
比起那些轻视作践妾室的人家,谢长离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做得很周全,从未亏待过半分。
蓁蓁也颇感激他的照拂,真心实意道:“多谢主君。”说罢,瞧着谢长离已经在翻拣案上文书了,便识趣地行礼告退。而后满心欢悦,冒着雨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心思亦迅速飞到赚钱大计上。
雨丝细密,顺着纸伞蜿蜒滴落。
谢长离随手掀开窗扇,瞧着她窈窕的背影走远了,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而后饮了杯浓茶,翻看起了关乎平远候曾家的文书。
——若所料不错,这会是恒王派来的马前卒。
……
很快,曾家就有动静了。
由头是刺杀案。
平远候曾惟年近五旬,现任着户部侍郎之职,后院里莺燕成群,膝下子女也不少。除了嫡长子承袭爵位,着意栽培之外,他最疼爱的是第五子曾绍冲。
此人虽是妾室所出,因那妾室貌美多才又善解人意,自打进府就是曾惟的心头肉,生了个孩子也被视作心肝宝贝。后来宠妾薄命病故,曾惟便将满腔不舍和爱意倾注在孩子身上,又怜他幼年失慈,极为宠溺。曾夫人又是个有城府的人,明面上疼爱呵护,实则捧杀放纵,免得将来庶子恃宠夺权。
这般养了十余年,如今曾绍冲年已弱冠,虽生了副好皮囊,却终日沉湎酒色骄狂任性,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都被曾惟压着。
这回有人潜入侯府刺杀,要的便是这曾绍冲的命。
谢长离过去时,灵堂已安排好了。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他带着副手走了个过场,便被曾惟单独请进了厅里。
比起从前掏心掏肺的疼爱宠溺,这些年曾绍冲行事日益荒唐,曾惟又被年轻美妾勾走了心思,感情倒淡了几分。如今骤遭丧子之痛,曾惟虽肿着个眼睛神情哀痛,精神头倒没太受影响,招呼谢长离时也不失礼数。
客气了两句之后,他便直奔主题。
“犬子虽荒唐了些,到底这里是侯府,在天子脚下。贼人公然闯入行凶,实在是视法度为无物!”曾惟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孩子,满目都是愤慨,“所幸天恩浩荡,绝不容歹徒逍遥法外。我听恒王爷说,皇上已安排了谢统领查办此事?”
“皇上确已安排了谢某。”
“有劳谢统领了。”曾惟抹了把泪,却没急着带谢长离去看案发现场。
谢长离则啜茶等待下文。
按理说,这种事其实不归他管。
提察司在外独立于三省六部,在内不受禁军统辖,向来是皇帝亲自过问,查办的也多是棘手的重臣要案。像曾绍冲遇刺这种案子,实在无需惊动提察司——据谢长离猜测,多半是曾绍冲作恶太多,碰到硬茬子被寻仇要了命。
这回之所以例外,是因恒王去面圣时特地跟小皇帝提了此事,说得歹人目无纲纪、肆意妄为,没多久就敢进王府宫廷行凶似的。
小皇帝年弱,卖了他的面子,便让谢长离亲自过问。
谢长离稍加琢磨,便知恒王志不在此。
果然,曾惟说完丧子之痛,便让随从暂且退出,待门扇掩上时,哀痛也收敛了几分。
“曾某也知道,犬子的这点事劳烦谢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谢统领深得圣宠,曾某虽才浅,往后若有用得着的,只管吩咐。”
“哦?”谢长离饶有兴致,“侯爷过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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