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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是耿六叔落脚的地方。
离谢府不算太远,地方又僻静隐蔽,虽窄仄了些,专门腾出个屋子给她换装却是足够的,还能省些银钱。
——虽说谢府豪贵阔绰,谢长离又出手大方,但蓁蓁既打定了主意敷衍着做妾、攒钱跑路,便没打算太动用谢长离的东西。至少耿六叔在京城的用度和往后奉养双亲的银钱,都得是自己赚来的,到时候用着心里踏实,也能让她学会料理生计。
前晌改装时,瞧着这座绿杨遮蔽、干净整洁的小院,蓁蓁也颇为满意。
方才还琢磨着得喝茶坐会儿。
谁知此刻一进门,就见墙角多了个血染衣衫的女人,筋疲力竭地蜷缩在那里,听见开门声,立时警惕抬头,手里握着把短剑。
看清来人后,又无力地垂下手臂。
旁边耿六叔年壮沉稳,下意识将蓁蓁和清溪护在后面,低声道:“什么人!”
“救我。”女人抛下短剑,旋即痛苦地拧眉,似是强忍疼痛,更无力仗剑突袭。
蓁蓁松了口气,从耿六叔背后探出脑袋。
“你是哪来的?”
“南桑。”女人没回答来路,只报出了姓名,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露哀哀恳求之态,只咬牙道:“若能救我这一回,日后粉身碎骨,必当报答!”她说得坚决,虽半身血痕负伤蜷缩,眉宇间却仍有英气。
蓁蓁闻言讶然,忙关上了院门。
——实在是这名字让她印象太深。
前世,蓁蓁进了谢府没多久,京城里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是平远候最疼爱的儿子曾绍冲被人闯入侯府,杀死在睡梦里。那会儿她初入京城,没太留意这件事,直到三个月后,另一件刺杀案传遍京城,几乎震动朝堂。
有人在宫门之前公然刺杀平远候!
宫城周遭尽是巡逻的禁军,刺杀当然失手了,女刺客也被诛杀在当场。
真正令人震动的,是那刺客动手之前在朱雀长街撒了不下千张讨伐书,历陈平远候父子侵占良田、逼得人毁家灭族,又奸淫霸占无辜女子的恶行。又说曾家仗着侯爵买通官府,令她陈冤无门,便手刃曾绍冲为至亲报仇。
只是杀曾绍冲时打草惊蛇,平远候身边戒备愈发森严,她无从下手,不得已以卵击石,愿血溅宫门,只求将曾家绳之于法。
那女刺客的名字就叫南桑。
事情一出,直达天听。因案情并不复杂,且彼时谢长离正在外办差,小皇帝便交给了刑部去查,勒令刑部半月内查清此案,给出个交代,以平民愤。
很快,刑部就查出了结果——
侵占良田、奸淫霸占以及逼得家破人亡的事确乎属实,不过都是曾家的远亲和曾绍冲仗势所为,平远候并不知情。因曾绍冲已被刺身亡,便将涉事的远亲尽数严惩,或杀或囚。至于平远候则落了个约束不严、教子无方的罪名,从户部侍郎贬出京城了事。
案子一结,有人拍手称快,觉得朝廷严惩曾家亲眷,又贬了侯爷的官职,足以慰藉受苦的南家人。
也有人暗中冷嗤,猜得曾家是被人包庇,丢卒保车,罚得不痛不痒。曾惟躲过风口浪尖,过阵子便可调回京城,仍享荣华富贵。
蓁蓁当时也颇觉不平。
毕竟,南桑既说陈冤无门,想必是在刺杀之前尝试过告官,很可能是在州府衙门和京兆府都碰了壁,才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
京兆府的嘴是曾家远亲能堵住的吗?
自然逃不掉平远候的干系。
只是事情闹得太大,小皇帝急着让给出交代平息民愤,刑部匆促结案,旁人已无可置喙。
后来谢长离回京,她也提过此事。
蓁蓁仍记得他彼时的神情。
浓云遮月的暗夜里,男人站在窗边,神情阴翳沉厉,说起南桑时有几分惋惜,提及曾家和背后靠山时却似藏了深沉的厌恨。
他说,曾家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棋子,真正难以撼动的是树大根深的恒王。只要有恒王在,哪怕提察司出手查办,也未必能轻易让曾惟伏法偿命。
若想算清血债,唯有扳倒恒王。
那是他唯一一次跟她说朝堂上争斗的事情,在感慨之后的当夜,便叮嘱她过耳即忘,绝不可在人前泄露丝毫。蓁蓁依附着他过日子,知道朝堂上的错综复杂非她所能理清,便牢记他的嘱咐,莫说与人提及,就连赴宴交游的态度都没敢有失。
曾家的事也在那之后暂时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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