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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京州。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布加迪在环城高速上吸引了一波仇恨的目光，车主却连摇下车窗出来嘚瑟都欠奉，桀骜地扬长而去，喷了后头的私家车一脸尾气。顾以诺开着价值不菲的跑车，发动机价格都能吓死一批人，却格外地遵守交通规则，连带着这张狂的跑车都低眉顺眼了起来。
布加迪驶下高架，缓缓靠近城郊的陵园。
门卫大爷被跑车吼叫的发动机惊动，以为哪个吃饱了撑的二世祖跑这里飙车来了。他攥着报纸，憋了一肚子训斥的话，却在看到顾以诺的瞬间偃旗息鼓。
“小姑娘，又来了？”门卫大爷一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怎么开这么个车？”
顾以诺温良恭俭地一笑，是中国式大家长都会喜欢的那种乖巧的笑容，春水融冰似的。
“来得急，跟朋友借的车。吵到您了吧？”
“没事没事，不打紧。”大爷努了努嘴，“就是时间不太合适……里头有人。”
顾以诺一愣，很快便说：“没关系，我正好去打个招呼。”
陵园的路打扫得很干净，儿童节也没有什么人会特意来扫墓，顾以诺站在山脚下就能看见那群人。
笔挺、整洁的深蓝色警服。
她没有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坦然自若地上去打招呼，只是站在榕树的阴影下默默地注视着他们。顾以诺认得里面其中几个人，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她没什么表情地低头去嗅自己怀里的花，淡漠得不像是来扫墓。
等他们都走了，她才走出去，若无其事地与一行人擦肩而过。
——
徐闻一出陵园，就看到了那台张牙舞爪的跑车。
边上的小青年惊讶地说：“这可是布加迪的经典款，蹭掉块漆都得十几万。开布加迪的人也有埋在平价墓园的亲戚啊？”
徐闻皱了皱眉，想起那个逆着人流往山上走的女孩。
——
墓碑被人仔细擦过了，石碑上还留着清洗剂的气味。这块石碑很另类，只有主人的名字和生卒年空落落地刻在上面，没有亲属也没有照片。仿佛这人是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独行客，在这世上没有一个能牵绊住他的人，也没有能证明他曾经活过的人。
墓前摆了一堆鲜花，顾以诺把手上的白菊放下。
她直挺挺地站着，低头凝视墓碑的一角。
门卫大爷在这儿工作多年，什么样的访客都见过。有真情实感、哭得肝肠寸断，大喊“你怎么忍心就这么走了”的；有来去匆匆，放了花就走，仿佛有几百万合同等着他签的；有敲锣打鼓、恨不得全世界都看见他作秀的。
唯独没见过顾以诺这样每年儿童节都来，来了只带一束花，不哭不闹站半天参禅似的。
所谓悼念、缅怀，其实都是活人的仪式，试图从已经离开的人身上再获取最后一点价值。或是情绪价值，或是经济利益，也可能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孝顺、念旧”的名声。
可是顾以诺车上一个灯都能在这儿买块墓，她图埋在这里的人什么呢？
“今年来晚了。”良久，顾以诺声音低哑地开口，“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
“我明年再来看你。儿童节快乐。”
——
云川市连天的阴雨终于消停下来，程橙只觉得自己骨头缝里湿沉沉的水汽都被温煦的阳光拂去了。她哼着歌，脚步欢快地跨进刑侦支队的办公室。
办公室似乎也被晴天的快乐感染了。没有急促紧密的翻动卷宗的声音，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在大家的心脏上蹦迪。角落里那台电视上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电视剧，牛肉粉和肉包子的味道挑逗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刑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
程橙习惯性地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立刻明白了。
“徐队今天请假了。”程橙雀跃着说。
“只请了半天。”陆西辞咬着牛奶吸管转过来，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喜鹊窝，睡眼惺忪的，“来，橘子，把这堆卷宗整理了。”
程橙哀嚎一声：“凭什么！”
“凭我跟徐少珩那个畜生蹲了一晚上的犯罪窝点，这孙子请假了我还得上班。”陆西辞不由分说地把卷宗砸到她手里，卷着一床薄毯滚到角落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边上老实巴交的李若愚凑过来，试探性地问程橙：“橙子姐，要我帮忙吗？”
程橙感动得连连点头。
徐少珩并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队里唯一的女警跟实习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单身公寓里迎来了除顾以诺之外的第一个客人。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三件套，牌子长得不知道怎么念的手工风衣，头发丝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相比之下，赤脚踩在地毯上，套着灰色居家服的徐少珩像是要下楼倒垃圾。
徐少珩喝了口蜂蜜水，以刑警苛刻的目光打量了对方片刻，还是认输道：“你是刚下班还是准备去跟人谈判？”
“晚点要去签合同。”徐少瑜进屋就开始观察他的生活环境，被突然冲出来的大狗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养的狗，这是个什么品种？”
狗是徐少珩和顾以诺去领回来的，顾以诺声称跟这条狗子很有眼缘，非他不可。
徐少珩从来没在意过狗子的品种，闻言低头认真地端详了傻乎乎蹭着自己的大狗，说：“应该是金毛和不知道哪个品种的串儿。”
徐少瑜大为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会说应该了？”
徐少珩没接茬，转身进了厨房，“你要喝什么？”
“咖啡。”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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