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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是墟市中嘈杂的买卖声，而后街卖鱼处有一块安安静静的空地。只见那两人也不去吆喝，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日头爷来到天空的正中，午时已到。
初春的暖阳照在两人身上，却不能消弭来福的怒火。清风吹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水滴，划过脸庞，从下颌处的一根胡子上，颤颤间掉落下来。
“啪嗒”一声滴在满子的眼角处，迸溅的汗珠落进了他的眼里。抬手想要揉揉酸涩的眼角，可是来福紧紧地把住自己的臂膀，让人难以挣脱。
一旁的老人家看不下去了，拿起一旁的竹担指着来福道：“怎么，还想揍儿子一顿？好歹这孩子知道挣钱养家，你这把年纪都干啥去了，平日里怎不见你来卖鱼。”
来福松开双手，指着那人憋屈地叫道：“血口喷人，我与他毫无关系。”
满子摸了摸两个臂膀，嗞了嗞嘴角。也不帮他解释，一屁股坐在木桶旁，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想把这最后四条鱼给卖出去。
老人家被他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指着那小孩说道：
“不是？若不是他爹，你怎么不走？就算不是爹也是叔父，总不能是他哥吧，也不看看你这岁数，半截身子都能入土了。”
来福气地跺脚，手指着老翁半天憋不出一句。三爷的命令自己不敢违背，要是这小贼回去告状，他就完了。
深吸两口气，走到老翁身边，低头细语解释起来。可那老人家摇头不听，还拿起竹担子一挥，嫌他挡了自家生意。
无计可施，来福回过头来，看见小贼好整以暇地站在木桶旁，从容不迫地向来客介绍自己的鱼。
“大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咱不是第一次买卖了，你是知道我价钱的。”
满子热情地招呼着眼前的客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不会数钱的汉子。
李铁柱闻言点了点头，确实这小子卖得要比别人便宜些，上次买回家的三条大鱼，连妻子都说味道不错。
“行吧，那就来两条，一条草鱼、一条鲤鱼。”
“好嘞，一共四十文。”
满子用草绳拴好两条鱼递了过去，蓦然间想到，这次他该怎么付钱？
李铁柱取出三十文放在小孩的手心，看着小孩有点焦急的模样，他哈哈一笑，又取出十文钱递给他。
“喏，还是你教我的，你自己倒是急了。我先给你三十，再给你十文钱难道不行？”
“大哥聪明，是我一时心急了。”满子挠挠头，尴尬地笑着。他还以为这人只会三十文的给钱，万万没想到人家三十以下也是懂的。
看着那汉子要走，他急忙问了一句：“大哥姓啥，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大哥吧。”
“我姓李。”李铁柱每次听这小孩称呼自己为哥，也有点不自在，“下次别喊哥，我这岁数当不了你爹也能做个叔了。”
“李叔慢走。”
满子撑开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一直望着汉子离去。
来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自己输得不冤，这小贼真是喊谁都是哥啊！就凭这花言巧语，还怕鱼卖不出去？而且鱼的价钱也不贵，至少比相城里便宜不少。
满子瞅着来福发愣也不理会。此时的他心里有点难受。先生说得对，投机取巧终归是下乘之道，这次要不是来福挡在身前，他可逃不过这一劫。
“福哥，这次是我错了。”满子小声地道歉。
“闭嘴，别叫我哥。”
来福一听这话就来气，今日遇他两回，被耍了两次。就这还叫哥，下次要是叫爹，自己这老命都得掂量一下。
“福哥，我看你印堂发黑，这是有大凶之兆啊。”
满子睁大双眼，一脸夸张地唏嘘着。他不想卖了鱼，想回去找先生说说话，此时心中冒出了个主意。
一回生二回熟，坑人当然找熟人。这才是挥刀割韭菘，一茬接一茬。
“嗬嗬嗬……”
来福的短须颤动间，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嗤笑。他要是再上小贼的当，还不如直接跳水里淹死算了。
“你知道，我祖上是什么行当吗？”满子见他不理睬自己，心中也不气恼。
钓鱼嘛…事先不诱鱼，它怎么会上钩呢。
此时此刻，小小的人儿模仿起周记食摊的男子，一脸自豪地讲述起来：
“我祖上乃是营州周氏，定居上阳，当年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那时，每遇难事太祖皇帝便去找我的祖父……”
“……吉凶祸福、相面之术，乃是我的家传绝学。”
“今日福哥觉得晦气缠身，殊不知红尘修行，趋吉避祸才是坦途大道。若是不懂这些，一脚踩进坑里，到时候就为时已晚喽！”
“信不信由你，好好想想先生为何收我为徒。往日里道观那么多学子，为何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人。”
“不过，后来祖父得罪了士族贵人，便立下誓言不再相面。同时告诫后代子孙，不得习易学、通卜筮、相人面、算命理。”
“我爹一直遵守祖父的告诫，即使家道中落也是老老实实地种田。但是，我却看过家里的藏书，可能祖父也不想毕生所学，最后失传于世，才著书以藏家中。”
“而今日……”满子背着双手，状似悠闲地看向摸着老脸的来福，吐了一口气说道：
“我观福哥阙中发黑、眼现白榆，虽不是血光之灾，但小灾小祸是逃不掉的。”
“当然，也可能是我学艺不精，为免误人之事，福哥也可以不用信我。”
所谓拉扯，在满子看来，就应该这样去做。要是一味地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得来的只能是他人鄙夷的嗤笑。如今坦然地说出自己学艺不精，那么如何选择就是眼前之人的纠结了。
看着来福两眼无神，既不说话也不问话，他决定使出最后一招。若这样还是不上当，那自己就乖乖卖鱼吧。
“福哥是自家人，我不会要你的钱，听与不听都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盘腿坐下，本想结出个道家手势，装出得道高人的模样。但是他不懂这些，此时只能双手抱于胸前，挺直腰背、头颅扬起、微闭双目。
墟市里的吆喝声，满子充耳不闻。只是坐久了难免浑身不自在，略微伸了伸小脚，摆动了一下臂膀。
从眼缝里瞥了一下，他看见身边那人抬头望天，一副痴呆到不知所以的样子。
自己的一番话有那么大威力？
来福不会走火入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