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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当然要紧着严重的来,更何况我还靠着流放找机会逃出生天呢。”
晏潇装作没听见,吃掉红烧小排,他荷包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叮当响,后来亭魄说他摔碎的玉珏都捡进去收着了。
若缺这些日子极其不对劲,她总背着我抹眼泪,终于我心烦的不行抓住她质问到底在哭什么,是不是浔王府出了什么事。
若缺摇头,脸颊红红的,伤心的紧。她说:“我哭我自己,姑娘,您别问了。”
她说不让我问我便不能再问,我暗自揣测着她哭自己什么,是不是她能活下来是和晏潇达成了某种共识,她该不会是在为自己的倒戈而愧疚痛哭吧。
我想告诉她,她不触及浔王府核心,背叛了就背叛了,她能自保我很高兴。可又怕不是这样,白白污蔑人家的清白。
直到我决定要去大狱里看曲昶瑜,才知道她的不对劲出在哪里。
我以为若缺会带我飞檐走壁,没想到她直接去说与亭魄,拿到了令牌大摇大摆的从狱卒前走过去。
狱卒里有老熟人,这次见到我态度大变,卑躬屈膝殷勤谄媚。
曲昶瑜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前后左右都是过道,牢房像个笼子一般没有左邻右舍,无死角的供狱卒检查。
上次他受着伤,这次也是,不过这次体面的多,穿着干净。
说他待遇差吧,他旁边还有水桶和铜盆。说他待遇好吧,他好歹是有功的细作,晏潇他们还把他关在牢里。
他在我面前本该觉得羞愧万分无处遁形的,可他满身的理直气壮,我想明白了,这是将死之人的坦然。
我说:“你指着这一出将功折罪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呢,对吧。”
“对。”曲昶瑜笑到嗓子发哑,他说:“不过罪孽更深重了。”
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原是被骗了,宗姬殿下,你说我能有什么罪?抄家时我才三岁,三岁能犯什么杀无赦之大罪?”
无数次我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都已达极限,不知算不幸还是幸运,我都苟延残喘支撑了下来。
这种无处说理的悲惨只要我想,去茶馆里找个说书先生,他能连绵不绝的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一桩的说给我听,直到我捂着耳朵倒地身亡。
曲昶瑜说:“这天下就是个笑话,臣子在朝为官,动辄满门抄斩流放下狱,诛九族十族。我全家流放那天,幼弟才刚出生。原来,生来便是罪。”
这世间,人生出一双手哪够,捂住眼睛还能听见痛哭和叫喊。捂住耳朵,透过眼皮还能看见晃动的火光和无家可归的迷路灵魂。
“我此生的路早就让人定好了。”曲昶瑜说:“我三岁冠了罪名,如今二十三岁,终于把罪名坐实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洪亮的喊着:“太宗皇帝圣明!竟有如此先见之明!罪臣曲邕开之子曲昶瑜佩服!”
我问他:“你有话要我带给厢月吗?”
他缓缓抬起头,额头磕破了正在流血,他的眼神灰白又不甘,我从那幽深里读懂了强烈的预兆,这恐怕是我和他最后一面。
他望了我许久,最后问我:“殿下,你会谅解我吗?”
我说:“这里没有宗姬,你也不必称我为殿下。这里也没有罪臣之子,我知你心意已决,今日最后一面,只有曲昶瑜和古慎言,我们都站在山脚下的泥洼里,灰头土脸残破不堪,唯一值得停止脊背的是,我们很平等。”
曲昶瑜怔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抓着牢房的栏杆,我蹲下拍了拍他腿上的土。
我说:“不必再谈谅解与否,我不会替厢月和孩子原谅你,就像你也不会原谅太宗皇帝。”
曲昶瑜半晌后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我又问:“你有话要带给厢月吗?”
他明明听见了,却回避着我的问题。又问我:“那你们会如何和孩子说起我?”
“兴许不会提起你。”我说。
曲昶瑜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好像他在今日明白了世间所有事,悟透了三界之道,什么他都明白,什么他都理解。
我说:“但若是瞒不住,有天她知道了你的事。我会在得到厢月的允许后告诉她,她父亲叫曲昶瑜。”
曲昶瑜问:“然后呢?”
我说没有了,只是曲昶瑜。
他重复了一边“只是曲昶瑜”这句话,随后笑了,他说:“如此便好。”
我说:“曲昶瑜,你到底有没有要带给厢月的话,没有便说没有,你躲什么?不躲还只是个混蛋,躲了就是混蛋加懦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流放路上我外祖花了好大一笔,将我与母亲从中接出来,为躲避搜查母亲带着我躲进了寺院中,这是一位师傅赠予我的佛珠。”
我接过佛珠,我说:“那位师傅要是知道你日后所作所为,要寒心死了。”
“可怜可怜我吧,事到如今便别再说我了。”曲昶瑜说:“替我将此物转交给厢月,我佛心是假,但我信那师傅佛心是真,望佛祖保她和孩子平安。”
“这就是要转达给她的话吗?”
曲昶瑜背过身去,将一碗茶仰头喝尽,他说:“只告诉她,我归去路即来时路,不必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