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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告别了种放,他自言要留在观里养伤,研习老祖传授的辟谷术,待能下地自由行走了,到山下镇子里请个石匠,将无极图刻在山崖石壁上,再重新买幅画布,把古图临摹在上面。
修炼之人的时间总是宽裕的,闲云野鹤悠哉悠哉,餐食日霞,吸饮沆瀣,寿命还活的长远。凡夫俗子可不行,百桩使命、千缕情愫在等着你去担去解呢,尤其是张咏,老祖发下话来,天降大任于他一身,正急着回京城开封去。
傍晚时分,刘庆东他们四个下得山来,沿着两边栽着几千株古柏的大道走出峪口,柏树的枝叶发出嫩绿,树梢梢是新长出来的,放眼望去,多了一抹跃跃欲试的清新明亮。远远近近的山坡谷地上栽着棵棵李树,雪白雪白的花朵结成串串儿,毫无保留地遮蔽住枝条,似婚庆公司请来了扎花师傅,精心捆绑包裹过似的。
向北走不多远便是个镇子,这镇子可是不小,纵横有好几条街呢,比老家大红旗镇的规模大多啦。镇子里的房舍高低错落,围绕座大庙向四周铺展开来。
眼下是正午时分,大道上车来车往,人头攒动,济济的商旅与香客愈加得衬托出此地的奢糜与繁华了。
男孩子嚷着饿了,“赶早起来奏上山咧,一天么咥饭,饿了嘛,饿得前胸贴后背哩。”他那不够用的眼神走顾右盼,向通街两旁的摊铺环顾着,“哥哥,说嘛,想吃啥么?额请客。”
“怎么能让兄弟请客呢?我岁数比你大,该我来。”壮汉为人处世甚是豪迈,大方地要一人承担。
“啥嘛?不用你请,哥哥的钱不是用去买书了么?”男孩子对张咏的情况十分了解,他执意要做东。
张咏把手一摆,不让他再争了,“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正店、脚店咱吃不起,拍户还是可以的,找家铺子随便吃些。呃,那个就不错,看着很热闹,食客不少嘛,一定是价廉物美,好吃不贵喽。”
刘三哥循声望过去,不远处,在几十座石碑的前面,摆着十几张长长短短的桌子,呼呼冒火的炉灶边上还砌着个硕大的馕坑,几辆空骡车停靠在道边,客人们坐得挤挤插插的,看上去生意蛮红火的。
“来啦?四位客官里面请!小店儿溜炒烹炸样样俱全,掌勺师傅是正店里请来的,手艺是没的说,包您几位吃得顺心合口。”伙计扎撒着双手似有弹琴的才艺,十根手指头凭着心情无序地抖动着,他迈着轻盈的步子迎上来,满面春风热情地往里面让着。
刘庆东打眼一看,嚯,这位的样子活脱脱似《茶馆》里刚出场的王掌柜。伙计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与三哥一行人说着话,这眼神活分得很,挤眉弄眼同时搭讪着其他的客人,“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来捧我的场,照顾不周多有怠慢啊。”
“小二,有空位置吗?”不用伙计回答,张咏已经环视了一遭,也没看到有空闲的,饭口上每张桌子均坐着人呢。
伙计陪着笑脸奉承道:“这位爷,一看您就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贵客,您可怜小的嘛,开这个小摊子不容易。四位爷不在意拼桌的话,呃,地方小将就一下呗,他们有许多都是凑在一起坐的,没办法呀,谁让大家都照顾我这买卖呢。”
店家可怜巴巴的一番话逗得壮汉哈哈笑了,“你这买卖着实做的不孬,很上座嘛。那好吧,随便给我们找个位置。”
“好嘞,您交给我吧。那里正好,只有两个小年轻的在吃饭,眼瞅着就要吃完啦。”伙计旋即像阵风儿转身而动,迈着碎步在前面带路,轻盈敏捷的恰似踩在浮萍上一般。看来他心里早有打算,对所属的这十几张桌子的状况了如指掌,像玩魔方的高手十指如电,顷刻间便用上帝之数,将六个面复原得规规矩矩。
在伙计的引领下,四个人来到早已被规划好了的桌子前。三哥去看那正在吃饭的两个人,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带着个十岁大的女孩子,是父女,还是兄妹呢?男的喝着小酒,吃着肉包子;女孩用筷子夹着荷叶包裹的白米饭,别说炒菜啦,连个下饭的咸菜也没有。
女孩子十分有眼力价,将他们的行李包裹向一旁挪了挪,为新来的腾出位置。这小机灵鬼长得带劲,大眼睛,尖下颏,一边一个小酒窝,乌黑明亮的眸子像两粒水灵灵的巨峰葡萄。三哥看她,酷似眼下抖音里很火的主播“目子”。
可能是年纪大了,刘三哥越发的喜欢小孩子,见到左邻右舍的抱出来,总是情不自禁地靠上去逗一逗。这回也不例外,有意挨着小闺女坐下,还向她笑嘻嘻地挤了挤眼睛。
“小二,把看盘拿来!”张咏把背后的竹笈放在地上,向正送往迎来招呼客人的伙计喊道,确实是生意兴隆啊,且得有个好人来张罗支撑呢。
刘庆东听说壮汉要盘子,他困惑了,菜还没点呢,要盘子做什么?却又一想自认为得出了答案,八成是要看人家盛菜盘子的尺寸,给的量够不够吃吧。
伙计忙里抽闲把个折子递过来,三哥这才恍然大悟,看盘原来是菜单呀。
张咏随意翻了翻,“菜品的样式真不少,你这摊子不大,种类却挺齐全的。可惜我们还要赶路,不能一一品尝啦,咱们就随便吃些好吧?”其他三个点头称好,他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哎呦,爬了一天的山啦,该喝些酒来解解乏嘛,小二,先打四角酒来。”
刘庆东听壮汉索要的斤数,暗叹这四角酒可不少呀,在电视剧里看过鲁智深曾要了四角酒,好趣上网去查,换算成斤有三十二斤呢。哪怕是宋朝的低度酒,就他们四个人喝,也不是个小数量啊,怎能跟花和尚、九纹龙、打虎将比呢?人家可都是水泊梁山的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狠茬儿呀。
刘庆东见那伙计擎着红漆的茶托,将四个黑釉茶盏分于四人,盏中盛的也不是清亮的茶水呀?乃是泛着白色泡沫水乳交融的汤汁,端起来喝上一口,能品出来里面有碎茶叶沫子,咽下去略微有些剌嗓子眼。
这是点茶!三哥想起来了,唐朝时人们喝的是茶汤,放入盐、姜、青豆等物,置于釜中加水煮熟,待三沸后救沸育华,酌入茶碗里像油茶面般吃,称做煎茶;宋代人有所改变,将茶饼碾碎,依次注入适量的沸水,用金属的茶匙或是竹制的茶筅用力搅动调成糊状,谓之点茶。至于现代的泡茶,那是明朝之后的事儿啦。
刘三哥品着茶走了神,对面的张咏首先点了吃食,“我来碗鹌鹑馉饳,你们呢?”男孩子和仆人也要了同样的食品,都说要鲅鱼馅的。
壮汉又去征求刘庆东,三哥经过这一天的磨难,已经被折腾得心力交瘁,还有些发愁上火了,不知这次穿越何时是个头啊?自己的儿子还在浓雾里开车呢。他听三个同伴要什么鼓捣,从没听说过,也不知道能鼓捣出个啥,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点了大众餐,“我还是吃馄饨吧,败火。”
“叔,喜欢咥馄饨哈?美滴很,喷香喷香滴。”男孩子友好地向三哥说道,然后又对伙计吩咐着,“额再加个菜,来盘馕坑羊排,哈酒莫肉咋成哩?”壮汉见他执意要加菜,笑着也不拦他。
那边哥俩在唠着学业科考,这边刘庆东的注意力全被小女孩吸引去了。他见那带孩子的中年人喝得满脸通红,嘴里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哦嗬,朗拐子搞的?我龚美逗是个抓棒脑壳,硬是哈戳戳,信了媒婆的话哦,花了大把地彩礼,娶了你这个赔钱的幺妹儿,用,用不得,使,使不得。从今以后,你不要喊我相公噻,我们表兄妹相称嘛,到了东京豆找户人家把你嫁咾,换些彩礼我也不亏呦。哦嗬,表吃太多咾,幺妹儿你晓得噻?吃得像猪仔呦,莫得生意做咾,剩一半白饭给我吃哦。”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四川人,三哥知道宋真宗年间才有四川的地名,此时应该称为巴蜀,包括益州、眉州什么的。
“老弟,你们是从巴蜀来的吧?这是要去哪儿呀?”刘庆东又犯起运转员爱打听的毛病了,多嘴多舌地问。
对方像是生意人,随和热情,对陌生人的询问并不抵触。“益州,成都府噻。好啊,哥佬官,我是银匠,带着幺妹儿去京城头讨生活。”
男人一口一个幺妹,若不是刘三哥听他酒后失言,说是花钱娶的童养媳,还真以为他们是兄妹呢。刘庆东看到女孩子手边放了个拨浪鼓,“这个拨浪鼓是你的呀,好精致的玩具嘛。”
“大爷,这是乐器,鼗鼓,是唱歌跳舞用它招揽顾客的。”纯真的女孩子十分爱笑,一笑便显出两个圆圆的酒窝,小模样特别招人喜欢。
鼗鼓!对啦,是乐器,它不仅是用来哄孩子的,还是名符其实的乐器。上次穿越到东汉,在长沙就用过这东西假装跳大神来着。
“哥老倌,是我教她地,讨生活不容易,摇个鼗鼓,唱个歌子,贴补家用噻,吃馒头硬是要花钱呦。”男人咬了一口包子,把手上剩下的半个晃了晃。
古代人真的把包子称作馒头啊,原来传说不虚,刘庆东这回可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诸葛亮发明的馒头,确实是带馅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三哥笑模笑样地问她。
“刘娥。”孩子忽闪着大眼睛脆声地回答。
刘娥!叫这个名字的人可不少,比刘伟、李伟、杨伟少不到哪儿去,自己单位就有一个同名同姓的,都是狠人。哦,他猛得想起狸猫换太子的刘太后也是这个名字,这么天真无邪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是那个老妖婆喽。
刘三哥还想问些别的,却听对面桌子坐着的一伙人吵嚷起来,“龟儿子,老子痛心于贫富不均,凭啥子他们作威作福么?官家不管噻,我管!我王小波替天行道来均贫富。”激昂陈词的小青年是个瘦子,个子不高,长得却精神健硕,气宇轩昂。
“对头!活不下去咾,说是要向京师榷货务输金帛,换取买茶叶的凭证引子,然后才能去各处的茶山榷货务买茶叶,官府坐地起价从中牟利,茶商尽受劣茶的摊派之苦。强令不得卖私茶,一旦被捉住全部没收,货物在百钱以上的杖击七十,达到八贯的处以劳役流放,据说江淮之间以私茶死者不可胜计。”有同伴响应道。
“是啊,眼下只有川峡、江南还可以自由买卖,却要禁止出境,我看离天下茶皆禁不远咾。贩茶莫啥子搞头咾,赔钱的买卖哪个做噻?我张余受不了这等鸟气哦,惹火咾,杀进成都府头,看老子咋个收拾楞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龟儿子。”是个膀大腰圆的后生怒吼着。
“逗是,哥子说到我心头去喽,十年前官家派王全斌率军杀入成都,后蜀皇帝孟昶奉表投降,宋军在巴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次在成都夹城中杀死降军两万多人,都是我们的弟兄伙噻。锤子!凭啥子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为所欲为,老子连蒸饼都吃不上呦。”
其他人想起往事,同样是义愤填膺,骂骂咧咧随声附和他。
刘庆东这才注意到,这些人极其简朴,就着茶汤在嚼扁圆形的馒头,几块芥菜疙瘩传来传去。桌子上哪里有什么蒸饼啊?他又一想,不会是宋朝人管馒头叫蒸饼吧?
“楞些人是青城的私茶贩子,偷着跑去夏州与党项人易茶的,如今党项族的首领、定难节度使李光睿,权知夏、银、绥、宥之地,平时与北汉恨眉恨眼的,奉大宋官家的旨意杀了许多人,结了梁子。打赢咾,获得的牛羊以千计,声威大震,部族人丁兴旺,需要的茶叶激增,眼下正是贩茶获利的好时机。我晓得其中的一个,逗是楞个高个子,他叫李顺,我给他姐姐打过银耳坠。”同桌的四川人见三哥向那边瞅个不停,便低声插言道,还用眼神示意那几辆空着的骡车。
那被提及的高个子此时正在开口说话,“姐夫哥,胳膊拧不过大腿,说说就算咾,出出气,痛快痛快嘴,你能爪子嘛?翻圈是要挨刀子地。”
小个子不满意地瞪着小舅子,“李顺,你担怕不得行哟。大丈夫富贵险中求,将相岂有种乎?哪个也不是天生被人踩地,莫得吃,莫得穿,看你龟儿子咋子活得安逸噻?”
小舅子可能被他数落惯了,还有些怕这位姐夫,不敢大声反驳,只是解释着心里的想法,“我怕他个铲铲,只是担怕官军人多势众,万一被人家围上咾,又莫得援军,插翅难飞噻,不是白白送死嘛。姐夫哥,你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冲壳子,神戳戳的。若要是你被围住咾,用啥个法子冲出去噻?你心里有没有哈数?”
“我日他先人板板,哪个贪生怕死嘛?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再过二十年还是条好汉嗦。”依他的想法,身处绝地不是开城投降,就是杀身成仁死拼到底吗?看来小个子只是意气用事的鲁莽汉子,心中并无治国安邦的韬略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