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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津桥头(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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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是连连点头,对曹彬是赞许有加,“曹彬说的有理,卢多逊的确足智多谋,脑瓜子好使,嘴皮子也厉害,就是赵普也辩不过他。依朕看,除了徐铉伶牙俐齿,这世上就数他最能说啦。”

白面大臣摆手不认同,接过话去加以纠正,“陛下,散骑常侍徐铉可称不上第一,臣更是微不足道,要说能言善辩之人那是皇上呀,在陛下面前小臣是一滴洛河之水,您是东海万顷碧波。徐铉即使再善于词令,曾两度来开封替南唐后主李煜做说客。您智慧过人,妙语如珠,一句是‘父子分两家,可乎’,另一句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问得他哑口无言,灰溜溜败下阵去。”

赵匡胤得意地笑道:“徐铉也是各为其主啊,他与张洎一干北归之臣都是人才呀。朕是天下第一?依卿家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卢多逊啊,知道朕为何如此器重你吗?你不光嘴皮子好使,心眼也多,恰似比干在世。借着去江宁,你骗李煜说,朝廷计划重修天下图籍经典,史馆中就只缺江东各州的图经,希望各送一本资料,以便带回朝廷。那呆子懦弱少德,只晓得诗词歌赋、烧香礼佛,哪有你有心眼啊?即刻命人缮写赠送。知人知己百战不殆,有了这些图经,朕才下了兴兵的决心,要是这么论起来,你是头功啊。”

众臣都向白面参知政事投去钦佩与嫉妒的目光,看得卢多逊有些飘飘然,自鸣得意乐得合不拢嘴了。

主子还在夸奖他呢,“卢卿家博涉经史,文辞敏捷,文韬武略样样出众,还擅长术数。会占卜吉凶,遥知后事。”

“禀告陛下,微臣擅长的是观天象,对占卜知之甚少,惭愧至极,我今后一定要在这方面狠下功夫。”在这点儿上出现纰漏,让卢多逊非常自责。

对于如此谦虚上进的臣子皇上很是满意,“我就说嘛,今后宰相必须用读书人来当,知耻懂礼。乾德二年朕首设参知政事,选的是吕馀庆与薛居正,可怜我那吕卿家一直随我东打西杀,如今身患重病,解官修养。薛居正又迷上了修道练丹,吃得是五迷三道。哦,卢多逊,朕记得吕馀庆的弟弟叫做吕端,他在知成都府吧?”

谦卑的人儿连声说是,“禀告陛下,吕馀庆的弟弟是吕端,现在知成都府。可听说他办事秃露反帐,行事有些糊涂。”

“噢,他很糊涂吗?”看得出官家并不了解这个臣子,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中书舍人问道,“李昉,朕记得还是在后周时,你与吕端经宰相冯道引荐,一同任直弘文馆的吧?你应该知道他的为人呀。”

中书舍人又是躬身含胸谨慎地回答道:“是的,臣与吕端是一起任直弘文馆的。吕端这人遇事冷静,注重大节,不拘细行事。”

闻听此言,官家哈哈笑了,“身为大臣,担当国事,怎么能不拘小节呢?”于是,他不再顾及爱臣的弟弟了。他转向人群唤道,“王全斌,你躲到哪里去了?”

从众官员的队尾弯着大腰、颠着小碎步赶过一人,双膝一软扑通跪倒,“罪臣王全斌,参见皇上。”这位年纪不小了,满头的白发,应该是古稀之年啦。

赵匡胤和蔼可亲地关爱道:“王老将军,你这崇义军节度观察留后在随州呆得还好啊?”

“呜呜,微臣有罪呀,在西川纵兵掳掠,贪残无厌,杀戮非罪,做出愧对朝廷十恶不赦之事,还强词夺理不知悔改,辱骂王仁瞻是痞子、告密者。按律理应当诛,全赖皇上网开一面,饶臣不死。臣在随州痛定思痛,百感交集,日日夜夜想念陛下呀。”老头子不道是真的假的,触动了感情,追悔莫及无比忏悔,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下子把皇帝的情感也带动了,“老将军莫悲伤,你是平定西川的有功之臣,你与王仁瞻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呀,只是你更加固执了些。虽然当年有不当之处,却功大于过。朕加罪与你,是因为江左未平,朕担心征南诸将不遵纪律,所以压抑你几年,为朕立下一个典型。如今金陵已被攻克,朕还给你节度使之职。”他斩钉截铁地吩咐道,“参知政事卢多逊,拟旨,授王全斌武宁军节度使,赐与银器万两、帛万匹、钱千万。”

幸获宽宥的老头子磕头如鸡啄米,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羞愧难当用手掩面,“皇上,都是微臣的错,本该平定巴蜀后挥师南诏,活捉段素顺,为我主开拓疆土,却因贪婪无知贻误战机,辜负了官家的知遇之恩啊。”

赵匡胤让身后的太监王继恩将其扶起来,然后好言安慰老将军,“这不是你的错,是朕不让你去取他们的,沫水以西非我有也。安史之乱的教训还不够嘛,朕是为了避免天宝战争的覆辙。诸葛武侯七擒七纵孟获,不也没有取南中之地嘛。”他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不用我大宋出手,他们自己就乱了,部落刀兵四起,延众镇长宗奇、求州首领代连弄兔发生叛乱,多少年了还没有太平。一个小小的镇长都捉不到,真是无能透顶。开科取士,以和尚读儒书者应考,满朝光头,荒唐至极。德化所及,夷狄自服,何在用兵?”

群臣又是集体跪拜,山呼万岁英明。

心情大好的官家不知怎的,对不远处的董家酒楼发生了兴趣,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仿佛是对从前的自己说,“赵匡胤啊,这洛阳城里的老物件你还记得多少啊?是呀,战火纷飞,草木凋零,都已物去人非啦,唯独这董家酒楼还在。可不是,要不是它沾了李太白的光,早被夷为平地啦。当年李太白从长安来洛阳,就到这楼上吃酒,还写过首诗呢。唉,写的是什么来着?”

“陛下,是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白面参知政事精力全放在主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上,当即做出回应低声告之。

“是这首诗。”皇上十分满意下属的机敏博才,“这里的月色最是有名,有人特意写诗夸过它呢。卢多逊啊,是谁来着,写的是什么呀?”这回他直接问那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臣子。

可没想到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的时候,对于主子天马行空的思路白脸子未能跟上,露怯了,一时间找不到头绪,卡巴着嘴回答不上来啦。

“朕记起来了!是白居易,写的是莫悲金谷园中月,莫叹天津桥上春。若学多情寻往事,人间何处不伤神。”驰骋疆场的赵匡胤也是读过书的人,他骄傲地对次相说道,“沈义伦,朕还可以吧?虽未中过进士,可天下的进士都是朕的门生。”

的确如此,自从大宋开国以来,便下诏令禁止新中进士到主考官那里谢恩,又命令进士及第的人不得称主考官为“恩师”,也不能自称“门生”。开宝六年,有一名叫徐士廉的落第贡士,举报主考官李昉取士不公,偏袒老乡,赵匡胤听说后亲自在讲武殿上考校贡士,重新决定取舍名单,赐进士及第,从此新科进士们必须通过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才算合格,这样,被录取的人便成为“天子门生”。

“来的不巧,月色是看不到了,旭日东升更有一番情趣。”赵匡胤望向被阳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洛水,顿时诗兴大发了,朗声吟起诗来,“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众臣屏住呼吸倾耳聆听,听罢全体跪倒山呼万岁,兴致勃发的天之骄子令臣子们平身。刘庆东听得真切,不知为何?这首即兴之作让他想到“太阳出来喜洋洋,挑起扁担上山岗”的儿歌,难道历来的帝王将相都爱写太阳吗?这诗写的凿实是稀松平常,要说伟人写诗写得出彩的,还得是伟大领袖和‘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的曹操。

“沈义伦啊,你看朕这老家洛阳,坐拥山川之险,四周群山环绕,东有成皋,西有崤函,北通幽燕,南对伊阙,同时又有黄河天险,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吾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欲西迁洛阳,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朕此番召你来,就是要与卿家商定迁都的事。”

刘庆东听说赵匡胤打算迁都,他准备把国都迁到洛阳老家来,这个是不可能的,北宋的都城一直在开封,历史教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可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的意愿谁敢违逆呢?三哥卯足劲要看看是谁谏言劝阻成功的。

就看被问及的次相是沉吟不语,一付顾虑重重的样子。几百名高官重臣的嘴巴似贴上了封条,一时间天津桥头死一般地沉寂,充斥天地的是那川流不息的哗哗洛水声。

“陛下,微臣愚钝,有不同的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臣工中站出一位忐忑地谏言道。

“是起居郎李符呀,你也是平定南唐的功臣,千艘舟船运送粮草,让大军东进高枕无忧。卿家不必拘谨,有话只管讲嘛。”赵匡胤摆出要大家畅所欲言的架势,在他的印象中,李符没有什么文才,但是一老本实踏实肯干,平日里喜欢迎合自己的旨意,这回应该是支持迁都喽。

五十多岁的男人唯唯诺诺的,在皇上面前总是谨言慎行,唯恐那句话招惹出祸事来。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出于对大宋的忠心或是别的力量支撑着他,似有些话窝在心里不说,对不起国家社稷。

“陛下,臣经年累月专值漕运,做过各处的转运使,深知开封较洛阳更具帝都的优势,若是冒然迁都微臣认为有八大难题,京邑凋弊,一也;宫阙不备,二也;郊庙未修,三也;百司不具,四也;畿内民困,五也;军食不充,六也;壁垒未设,七也;千乘万骑盛暑扈行,八也。而且我朝立国不久,这样的巨大费用是无力承担的。”听罢皇帝一皱眉,出乎意外,这家伙一气整出来八条,是事先就想好了吧?看不出平时温和顺从的人儿,一反常态敢于站出来提出质疑。

有了第一个,接着就有跟着随帮唱影的,“陛下,东京有汴渠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都下兵数十万人咸仰给于此,帑藏重兵皆在焉。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一旦遽欲迁徙,臣实未见其利。”这人是个武将,他的嗓门可比前者洪亮,一时间引起其他人的共鸣,私底下窃窃私语,全是反对的杂音。

“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你讲的是开封漕运的便利喽,片面,看问题怎能一叶障目呢?”赵匡胤见自己的提议遭到如此强烈的抵触,心里感到很不痛快,“李怀忠,你好糊涂啊,别人非议迁都朕不怪他,你乃统兵打仗的武将,跟随朕身经百战,难道看不出来开封乃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吗?迁河南未已,久当迁长安,朕迁都的决心不用质疑,众卿家随朕安心在洛阳住下好啦。”他把手一挥做个不容更改的手势,然后阴沉着脸大步流星走向金辇。

听出皇帝是真下定决心啦,凭着大臣们的力量是撼动不了的,这让刘庆东联想起历史故事,看来赵匡胤是要效仿北魏孝文帝迁都的先例吧,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