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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了傍晚时分，萱草过来传话，太夫人叫伊人去北苑。
裴伊人颔首，从棺椁边起身，因跪坐的太久，腿上还有些酸麻，缓了缓跟在她身后。
萱草是太夫人一手指点着长大的，她知道太夫人不喜裴伊人，而且同为贫苦出身，裴伊人却做了她主子，是以她平素不爱搭理这位裴姑娘。
上午太夫人说话时她守在门外，她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份幸运是有代价的。
这两年在府里，她不曾见裴伊人拿过什么主人小姐的架子，这位裴姑娘像活在霍家的透明人，除非太夫人或是老爷问到头上，她才敢说句话出来。
从前她只觉得裴伊人胆小怕事，然而上午裴姑娘从偏室出来时，面上却无惧色。
就算这人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到了生死关头，她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萱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裴伊人，廊下冷风凛冽，裴伊人身上素服被风打乱，像寒风中一支浅白的春日花信，开在并不适宜的节气里。
过了角门便是北苑。
霍明宣站在庭前枯树下似乎在等什么人。
“侯爷。”萱草望向前方，停下脚步施礼。
裴伊人闻言怔了一瞬，抬首直视着霍明宣。
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见过霍明宣长什么样子，从前霍明宣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代表霍家未来的家主，是霍老爷心心念念的嫡长子，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孙儿，在她那儿挂了个名却只见过一面的义兄。
霍明宣长得并不像霍家任何一个人。
萱草朝她使了使眼色，却望见裴伊人径自跪了下来，朝霍明宣执礼道：“义兄。”
霍明宣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看出裴伊人没有起身的意思，眉间微蹙着，过了片刻，朝萱草抬手，示意她退下去。
庭院深深，北苑久不住人，是霍府最安静的所在。
霍明宣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背过身不再看她，声音温和：“父亲新丧，家中子女需守孝三年，我与祖母商议此事，你非霍家亲女，今日便可返家去，若寻得称意的人家，亦无须为孝礼所扰。”
他顿了顿，“殉葬一事，你只当不曾听过。”
裴伊人摇头道：“不。”
霍明宣略略回头，“你不愿回家？”
裴氏女探身向前，素白的指尖攥住了他的衣摆。
霍明宣回转过身，她正仰头紧紧望着他，那双眼睛好似秋水，潋滟生波。
她的声音平缓中带着忐忑，眼角骤然落下一滴泪，“求义兄，让伊人殉了吧。”
寒风瑟瑟，枯叶飘零。
素服之下霍明宣身姿挺拔，他望着裴伊人攥着的那块衣角，虽没有说话，但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毕竟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将军，只是一个眼神，裴伊人骤然觉得被她攥住的那角衣袍像是在烫她的手，她紧张的缩了缩，退回原位。
她之前觉得这位义兄应该是最见不得女子眼泪的，哭一哭什么的，最能乱他的阵脚，然而霍明宣显然不吃这套。
裴伊人的苦肉计未能奏效，霍侯又背过身，语调浅淡了些，道：“究竟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她知道方才那些举动大约让霍明宣以为她是行止轻浮的女子，是以回话时语气小心翼翼，不敢再逾礼，尽力将自己朝身世可怜、命运坎坷上靠。
霍明宣听着她一长串叙述身世的话语，不曾打断，那边厢萱草却有点等得着急了，太夫人还在等裴伊人过去。
伊人只好长话短说，她所有铺垫只为了这一句：“……伊人自知卑微，不敢与侯爷兄妹相称，只求能随在侯爷身边做一名女婢，还请侯爷成全。”
她说着又跪了下去。
霍明宣听见身后动静却没有回头，只道：“起来。”
但这次裴伊人没有起身，霍明宣有种预感，似乎不答应她，裴伊人就会一直这么跪下去。
他朝萱草抬了下手，示意她去扶裴伊人起来，而后望着北苑书房亮着的灯盏，径自走了过去。
白天跪了一天，任是铁打的膝盖也受不了，裴伊人起身时险些站不稳。
萱草搀扶着她跟在霍明宣后面，她们候在书房外，内里的谈话渐次传了出来。
霍明宣向太夫人问裴伊人的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可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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