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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赞皇县以北不远,有座万花山,矗立在从赞皇去往真定府的官道上,自打马扩诏安了桃花寨,对河北二路众多盗匪、山寨、隐户莠民的诏安工作便算是起了个好头,这也让马扩这几个月来到处奔波,几乎也可都没能停歇,便是多次路过保州,都没有回家看看家小。当然他的努力也是颇有成果的。
不仅将本就跟自己交好的张关羽、赵杰、韦寿铨和冯赛等人都诏安成了官军,其他大大小小凡是能入他法眼的山寨好汉也诏安了不少,前前后后,不下七十余出,多则上万人,少则千余人,朝廷命令发出之后,主动来投的也不在少数,这算将下来,总共不下十万之数。
宣抚司账面上突然多了这等数量惊人的官兵,童贯大王自是高兴,这不仅仅是威风的宣抚使终于账面上手底下有了一支人数众多的兵马,更是有了向朝廷、兵部讨要粮饷的凭籍,虽说朝廷在这方面也是最会精打细算的,这十万人众,最多核定个三成入兵籍,且顶天也就是如赵峥他们的待遇,充做厢军,大半只会给他们自备粮饷兵刃的乡兵编制,但便是这样好歹也有一两万人的粮饷,加上朝中还有个跟他心意相通极有默契的蔡攸主事,无论是朝廷直接提供粮饷,还是摊派给河北两路下辖各府县支移,最终这些钱粮都还是要到童贯手里,而这些要发下多少去则就全凭他童贯大王的心情了,这会子,便是西军数月拿不到粮饷也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这些寨堡乡兵呢。
而各府县则不这么看,虽说这些新立寨堡的乡兵,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之前盗匪林立的治安问题,可接踵而至的则是其下辖新建寨堡和人员安置的开支,即便是乡兵,朝廷定规还是有的,虽说这些刁民多不习王法,搪塞起来也不算困难,但偶尔遇到几个真心依法办事儿的知县相公,少不得又给县里府库带来不小的负担,毕竟像赵峥这么令官府省心又会搞钱的主儿并不多。所幸现在时日不久,还没发生过什么讨饷事件。
当然,有像赵峥、张关羽他们那样,真心接受诏安,励志守护一方百姓的,自然也有借机给自己洗白个身份的,更有不信、乃至不吃朝廷这一套的主儿存在。这万花山上就有着这么一伙儿强人,据说是昔年跟着“及时雨”宋公明转战过青、齐、濮诸州的,也不知怎的成了官军的漏网之鱼,来到这万花山上,原本也不成气候,可这两年流民逃户越来越多,这伙子人便重又招兵买马,重又聚起了近千人马,元氏县县尉曾带着百来衙役乡兵,缉盗追到这里,却不是这伙贼人的对手,被杀伤好几十人,惶惶败退回县里。
这日,早已入冬,正午的太阳虽撒下一片光明,却也无奈这满山萧索,也驱不走这刺骨寒风,官道上一行人正向北赶路而行,十来个镖师护着两架牛车和三辆江州车,红底黑字的镖旗插在为首的江州车上。
镖局这个东西随着宋代的工商业发展而兴起,有句老话叫“穷文富武”,很多人理解为穷人靠读书改变命运,而富人则有钱有闲有营养去习武,其实这完全就是误解,其本意其实是说“习文难以走出贫困,练武能够致富”,这句话要是说给赵峥听,根据他在北宋生活了这许多日子的经验阅历,肯定能正确的解释清楚“穷文富武”的含义,要读书没有家底可是万万办不到的,别的不说,就说桃花寨,又有几个“武人”是读过书的?相对而言,练武可比你习文要门槛低得多了。
习武的天花板就是考武举当官,不过相比浩如烟海的文举人,武举人在历朝历代都是凤毛麟角,无他,考武举不仅要武艺过人,没有点文化也是考不了的,远非评话故事里打个擂台就行的,另一个途径便是去从军,从个小兵做起,积功升迁。
当然绝大多数习练一身武艺的穷苦人是没有什么仕途可言的,只能走江湖,习武之人走江湖这个事儿,过去有个专有名词,叫挂子行儿。挂子行儿分四类:支拉戳点。支指的是看家护院,拉指的保镖,戳指的是教场子开武馆,点指的是打把式卖艺。老话说“十挂九腥”,这里的“腥”,就是“假”的意思,就是指江湖上,十个号称练武的九个都是假的。
便是如叶师傅、黄师傅那样教场子开武馆的,十有八九也是靠卖跌打扭伤药挣钱,弄一帮所谓的徒弟,做人肉广告。唯独当保镖的,是公认的尖挂子,意思是有真本事的。
这几条大汉,虽然穿着厚重袄袍,从他们凌厉机警的眼神和露出袖外粗大有力的手便知这些人有些门道。一个老家人带着个青年后生,随着当先的牛车,快步走着。
那老家人年纪不小,也不知这些人走了多久,他看到前面道边有片树林,他快步赶上前来,冲为首的虬髯大汉说道:“李镖头,前面有片林,咱们进去歇歇脚再赶路吧。”
那镖头看了他一眼,心里踌躇,说道:“老管家,这一带有伙歹人,昨日路上拦路的树木就是信号,咱们还是抓紧赶路,早点走过这里才安全,您老还是忍耐一下,实在不行,您上江州车上坐会儿去?”
那老家人一听便不乐意了起来,言道:“李镖头,不是我说你,自打咱们从东京出来,这一路上你到哪里都说有歹人,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哪有那么多蟊贼猖狂,你便是不体恤我这老朽,我家姑娘也在车里困坐半日了,总该停下来歇歇脚吧,要是累坏了我家姑娘,等回到东京自是有人去找你算账。”
那李镖头听得眉头一皱,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生怕出半点闪失,自是晓行夜宿,加紧赶路,就盼着平平安安地押完这趟镖,可这老管家总是出来找麻烦,把李镖头的小心谨慎全当做了胆小怕事,他这在东京生活,见惯了有头有脸大人物的人哪里晓得这路上的艰险,正当他琢磨着如何应对这老管家的时候,后面那青年后生走了过来,说道:“许大爷,小姐说了,大家赶了半天的路,也都乏了,在道边先歇歇吧。”
听到这话,那老管家自觉有主人撑腰,腰板挺得笔直,得意道:“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随即露出个职业性的笑脸,温声道:“李镖头,我也知道你们辛苦,这么着,咱也不进林子,就在这道边停歇一下,一会儿便好,等下抓紧赶路便是。”
那姓李的镖头无奈,只得应了一声,点头答应,一行人便闪到道边,休息起来。
从后面牛车上下来一个丫鬟,生得面若桃花,双眼寒春,杨柳般的细腰,摇曳生姿,那几个老诚点的镖师还好,看到只做不见,但那几个年轻后生虽是知道镖行不与女眷照面的规矩,但心里还是像小猫抓似的,忍不住偷眼向那丫鬟瞧去,也不知如何形容,就是觉得好看,那种勾魂似的好看,众人皆知这是主人的贴身丫鬟红菱姑娘。
只见这俏丫鬟虽然裹着一件皮裘,把高挑的身段都罩了进去,却仍旧走得婀娜韵致,只见她来到头前的牛车旁开口道:“刘妈妈,小姐要下车走动走动,还请妈妈陪着去下。”
“诶,知道了,我这便来。”车厢内传出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来,不多时便从车厢里走出一个白净脸庞的妇人来,瞧她相貌虽徐娘半老却也是风韵犹存,若是年轻上二十岁定不比眼前这红菱姑娘生的差,女人裹着件猩红大氅,在红菱的搀扶下,踩着脚凳子下了牛车,款款向着后车走去。她自知自家这个女儿说是要走动,实际是要下车解手,这荒郊野外,身边又净是男人,女儿家自然是不方便,需得几个女眷一起陪着。
“女儿,下来吧,前边有片小树林,咱们去那边走走。”那中年妇人嘴里唤着,车帘掀开,又从车厢里钻出一个女子,一身鹅黄色蜀锦大氅,带着观音兜,脸上却蒙着轻纱,瞧不见模样,众镖师也好奇去看,这便是此趟镖护送的正主,可这许多天也从未见过她真容,每次露面也是轻纱遮面,也不知是哪家官宦的小姐,那女子轻巧地步下车来,与另两人比肩站着,虽包裹严实,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奇妙感觉。
三女向前走去,那妇人陪侍在女子身边,红菱姑娘走在前面开路,一副大家排场,就听红菱跟许管家打了个招呼:“许老爹,我们去前面林子走走,片刻就回,你们在这里好生等着,可不许人过去哦。”
那许老头人老成精,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连身说道:“好说,好说,你们且去,就是天冷莫被风吹着。”
“呵呵……就你多事。”红菱呵呵笑着,冲他瞪了瞪眼。
“诶,姑娘,此处多有歹人出没,还是让我家弟兄跟着护卫吧。”李镖头却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机锋,这事儿路上也不曾遇见,见她们三个女子要脱离队伍,忙开口说道。
“诶呀,我说李镖头呀,这女儿家的是,你们大男人跟着做甚?”许老头一脸不耐地说道,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李镖头那张黑脸上一红,现出尴尬神色来,忙点头不语了。
正当三个女人要走出队伍,往前面小树林去时,忽地从树林方向迎面走来一人,披着件狼皮大氅,头戴狐皮帽,肩头大喇喇扛着一把朴刀,径自懒散着步子冲着队伍便走了上来。
李镖头见这人模样,顿时警觉,呼叫一声,众镖师纷纷从身后取出手刀,围在他身后,将其他几人挡在身后,李镖头迎着那人快步上前,远远便双手抱拳,高声道:“汴京四海镖局,把合着,河吾,朋友何处烧香?”
“哟呵,还是道上朋友。”来人听李镖头说这绿林切口,那意思是自己是汴京四海镖局的,正在走镖,河吾的意思是告诉来人,自己也是江湖人,问哪里烧香,便是在问他意欲何为。那人也不客气,笑着说:“既然是道上朋友,那你也知道规矩的,今天爷爷心情不错,你们懂规矩我便放你们过去。”
李镖头拱手道:“这个好说,这位朋友,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祖师爷留下这碗饭,不知你要吃几线?”
那人道:“大嘴吃四海,今天爷爷却要换换口味,我也不瞒你,你们这趟盘子我们早就踩清,财货可以不用,爷爷山上不缺,就把那几个女人留下,爷爷山上正缺个压寨妇人。”
李镖头一听顿时变色,原本他想留些钱财,好让这人放行,这本也是走镖的规矩,走镖本就是个买卖,最是讲究背景硬、关系硬、手段硬,所谓背景就要是正规镖局,有官府凭证,每次走镖,朝廷都要给一个“文书”,拿着这个文书,就可以畅通无阻的穿行在各地之间,劫了镖局的东西,那就是和朝廷作对。关系就是江湖关系,朋友多,互相都顾全些脸面。手段便是手上的功夫了,万一遇到油盐不进胆大包天的匪徒,可是真的要动手见真章的。而眼前这人便是这种,李镖头他这趟镖,走的就是护送这几个女眷去真定府,要留下她们,自己这趟镖便是算丢了,他自是不肯,言道:“这位朋友莫要玩笑,还请手下留情,此番我们金银带得不少,这些可多分兄弟一些。”
“你这人怎的不信?当我在这废话?”那人冷笑一声,怒道,随即吹响一声口哨,一下子呼呼啦啦,又从林子里跑出几十号人,手中赫然都拿着家伙。“休要考验爷爷耐心,再给你个机会,交还是不交?”
“啊!女儿啊!怎生是好哇!”见到一大群拿枪持刀的匪徒冲来,那中妇人首先尖叫着大哭起来,绝望至极。
“李镖头,你可要……可要……护着我们周全啊……”那许管家身子抖得筛糠一般,声音颤抖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