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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片刻,观音婢看着夫君的眼睛,很认真的一字一顿说道:“她说‘主人待我若何,我便侍主若何。’可见很多事情都与上位者的作为有关。妾身幼时也曾读过刺客列传。您可知道我最佩服哪位?”
“四大刺客,荆轲为首,壮士豪情,仰慕者甚多。”观音婢轻轻摇了摇脑袋,李世民的回答在观音婢的预料之中。男性的目光一般都会更加专注于荆轲的锋芒。“妾身最敬佩的却是晋人豫让。”豫让?李世民有一丝惊讶又有一点了然。
“豫让最初乃是范氏家臣,后来又给中行氏做家臣,直到做了智伯的家臣,方才受到重用。智伯死后,豫让屡屡伏击赵襄子意欲报仇。襄子责问豫让:‘您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你不替他们报仇,反而托身为智伯的家臣,是为不忠之臣。智伯已经死了,你本可以投靠我这个新主,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二郎可还记得那豫让说了什么?”
李世民略一思索:“那豫让说:‘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可是如此?”
观音婢拍手微笑。“二郎博闻强记。”
捏了捏妻子秀美的鼻子,李世民摇头笑道:“我家观音婢,轻易不夸人,若轻易夸人,必有大道理随后。说吧,这次又想说什么?”
“大伯待人,唯功利尔。非真心相待,其人自知。现如今,隐太子、齐王旧部真正为他二人舍生取义者甚少,本就说明人心向背。昔隐太子为储君,有大才者愿意投效,实属人间常态。他们投效的乃是储君,多非建成尔。而我秦王府诸人,投靠的既是秦王更是二郎这个人,这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这话听着颇为舒坦,李世民拍了拍妻子,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两府旧僚,有大才者,二郎以国士礼,待之。以臣妾思量,如有余地,必可投诚。夫君初立为太子,施诸恩,舍小怨,必可得报。何须拘泥往日恩怨,而失却人才。放下旧怨,抱诚守真,诚心接纳,两府才俊必定归心。不知妇人胡言,可得君心?”
“是,若得女若惠通,实乃人生幸事。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两府旧人中可有义士若豫让。”女子起身,正了衣冠俯身拜谢:“臣妾替众人谢过殿下。”李世民点了点观音婢的额头,笑着摇头。“你啊,你啊。”
“来人,传房、杜、长孙三位大人御书房见驾。”那三人一直就是李世民的心腹之臣,本来不愿放过两府旧人,多数也是替李世民委屈,同时担心时局。等到李世民说了自己的想法,见自己的主公放下成见,愿意赦免两府旧人,自然随着李世民的心意。
但相较于武德旧政,总要有变革之处,方可笼络人心,心向新朝。所以武德旧政不可全盘接受,秦王接太子位后的第一道诏令,需和旧政有明显的区别,但又不可动摇旧政根基。
“诸位大人以为从何处着手澄清旧制为好?”李世民开口问道。几个人在御书房将近一年来的武德旧政梳理了一遍。觉得从僧尼还俗这件事着手大小正适合。
自隋立,隋文帝杨坚一直主张佛道儒三教并重,曾下召曰:门下法无内外,万善同归。到隋末,全国共有佛寺5000多座,因为隋末的战乱,各路豪杰多不劫掠寺、庙、观,导致僧尼道众日益增多,到李渊即位,全国已有僧尼道众达二十余万。
而这二十来万需供奉的僧尼道众对于初唐社会而言,实在是笔不小的负担。他们不仅不缴纳税收,还成为很多匪盗、反唐余孽的庇护所。据称天下佛寺寺产仅次于五姓七望,甚至较之很多皇族更加富裕。
况且武德朝中又有一心灭佛的太史令傅奕,曾在武德四年和七年,两次上书,以天下大治必尊李(道)、孔(儒)之教,无胡佛教要求灭佛。此事因为满朝文武只有太仆卿张道源一人支持作罢。
但武德七年二次上诏的时候,傅奕和萧禹之间那场著名的因佛教而起的论辩,早在皇帝李渊的心底埋下灭佛的萌芽。
到武德九年四月,因为年年征战,天下人口奇缺,由大隋巅峰时期的七百多万户下降到现在的二百多万户,连大唐都城长安都出现劳动力奇缺的状况,大量田地荒芜无人耕种,税收随之下降,不足以支撑国库。
李渊终于下定决心下达了“沙汰僧道诏”:门下:释迦阐教,清静为先,远离尘垢,断除贪欲。……诸僧、尼、道士、女冠等,有精勤练行,守戒律者,并令就大寺、观居住,官给衣食,勿令乏短。其不行精进、戒行有阙者,不堪供养,并令罢退,各还桑梓。所司明为条式,务依法教,违制之事,悉宜停断。京城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余悉罢之。
诏令既出,天下震惊,不禁僧尼有怨,一心向佛的大唐子民也是颇多怨言。朝臣中支持此项诏令者甚少,废除这项诏令恰巧可以用来对旧政做有限切割,争取民心,又不动摇国家根本。
六月初三的下午,由杜如晦起草,以高祖李渊的名义写下诏书:“凶逆无罪,止于建成、元吉,自余党羽,一无所问。其僧尼道士女冠并宜依旧。同家庶事,皆取秦王处分。”
京城中僧尼道众及一众民间信徒尽皆归心太子。可以想见等诏书传遍全国后的场景!太子及东宫属僚忐忑不安的心,忽然有了安放的地方,旧主已已,新主抛出的橄榄枝又有几个人真心不想接?
只有皇帝李渊端坐宫中,忽然有了迟暮老人的沧桑无力感。四月下的诏令,今天以诏书的形式废止,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疼痛!可惜李渊对这个羽翼已经完全丰满的太子无计可施。
太子李世民不仅羽翼丰满,现如今的李渊就如同后花园珍禽园中日渐老去的雄狮,摆脱不了被狮群遗弃的命运,独自蹒跚在落日的薄霭中等待最后的消散。
下了诏书,又严令太子府众人不得滥捕滥杀。赦令一出,冯立、谢书方等人很快出来自首。狱中的魏征,依旧态度不明,既无恶言,也不示好,倒好像真把天牢当作安乐窝。
观音婢听说了这件事情,去向李世民求了恩典,准许在太子释放众人前,去狱中见魏二哥一面。“今天天色已晚,你若想见,明天再去吧。明天关押牢中的两府旧党都会被赦出狱,你就在外面等着,里面阴气太重。魏征在东宫时,虽曾尽力劝说大哥除掉我,但他也是尽心所事,乃是诤臣。你明天问问,若他愿意,孤愿授他谏议大夫之职。”
第二天早起,等到李世民去了前朝,观音婢终于在宫墙下拦住准备离开的魏征。“魏二哥。”魏征听到这一声二哥,终于想起齐伯远以前的笑言,说他们有个小四十七,乃是秦王妃。
眼下她已经是太子妃了,却仍旧愿意称呼自己魏二哥。看着眼前的明媚女子,魏征终于正了身形躬身下拜:“太子妃殿下,您终于来了!”观音婢一愣:“二哥算准了我会来见你吗?”“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来,但我希望你能来。”魏征微笑着说道。
观音婢看着再过几年就到知天命之年的前太子洗马,在夕阳 映衬下须发已经略有花白,人比以前消瘦,但眉目依旧舒朗大气。“既然如此,小妹也没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小妹想将高明托付给二哥,不知道二哥可愿意收这学生?”
魏征一愣。“小妹知道哥哥的理想?”观音婢但笑不语,虽然这理想是玄武告诉我的,观音婢在心中暗暗补了一句。“李建成已经不可能圆了二哥的梦想,但您若潜心教导高明,当可成事。二哥不言,我便当哥哥允了小妹此事。”
魏征不及言语,女子又说道:“殿下替先生留了谏议大夫的职位,还望二哥莫再推迟。”这一次魏征的眼中终于有了湿意。未有投诚的举动,却依旧能从从五品的太子洗马擢升正五品的谏议大夫,太子的胸襟果真非常人能比。
言毕,观音婢转头冲落霞挥了挥手,落霞牵着的正是年幼的李承乾。
“秦王不日即将登基,登基后自会给中山郡王指派新的师傅,罪臣所学乃是王道,对于现在的中山郡王言之过早。郡王初学,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兼修骑射、书法,过得年把两年才会教习治国谋略。罪臣性情方正,可能过于严厉,恐难胜任。”魏征捺下心头的悸动如实说道。
女子不禁笑了,玄武说自己还有十年的阳寿,今天带高明来,其实只是在魏征跟前挂个号,托付于端方君子得趁早。“高明,过来见过魏二伯。”才六岁多的高明白净可爱,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听了母亲的话乖乖唤了声:“魏二伯。”吓得中年男人赶紧回礼。“郡王有礼,罪臣惶恐。”
“二哥心有壮志、胸有韬略、行事端方,我这孩儿自幼乖巧懂事,他日若能拜在二哥门下,小四十七我也能放心。就算不能拜在二哥门下,万望二哥看着我的面子,多多指正这孩子的言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不过是带他过来在你跟前挂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