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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海若之错,阿谀奉承【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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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显祖讲完,台下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番论讲之中,抽丝剥茧之下,可见其引经据典,论讲清晰,从实用与理论的角度,阐明了朱子之说只适用于理论,于实用无益。

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

静默了一阵,徐元率先开口,“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海若的首讲,实有几分陆公当年的风采啊。”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也确实虚高了些。

朱彦并不谦虚,满意地点点头,“我这弟子,旁的学问不怎么样,唯独对陆王心学,研究得颇为透彻。”然后对一旁的张居正道,“太岳,你以为呢?”

张居正沉吟了一会,“不错。”

朱彦和徐元都是一怔。

从张居正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不怎么满意汤显祖的首讲,但怎么会呢?

张居正只评价一句“不错”,便有些兴致缺缺了,坐在那儿闭目养神起来。

望着这些人的表情,于可远心中一哂。

好家伙,看来这两人的矛盾早有端倪,并非后世传言那样简单。

传闻中,张居正要安排他的几个儿子取中进士,为掩人耳目,想找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作陪衬,然后打听到海内最有名望的举人汤显祖和沈懋学,派人去笼络,声言只要肯同张居正合作,就许汤显祖头几名。

以张居正的威势,加上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诱惑,沈懋学出卖了自己,果然中了高科。

但汤显祖却洁身自好,一无所动,先后两次都严峻地拒绝了招揽,还说出“吾不敢从处女子失身也”。自那之后,汤显祖便开始他那坎坷的落第生涯。

若是于可远,换位思考的话,他一定会迎合张居正的笼络,甚至溜须拍马,无所不能。有官做,就意味着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与其相比,区区名声又值几个钱呢?

所以,于可远虽然佩服汤显祖对戏剧的天份,却极不赞同他自恃清高的做派。这个人,在官场是吃不开的。

况且,于可远也猜到了张居正为何不喜汤显祖的首论。

汤显祖这番辩论,看似立意深远,以实用和理论的角度出发,驳斥了朱子。但没有理论,哪里来的实用?颇有投机取巧之嫌。

进一步说,这和张居正的为人有关。

后世评价,张居正威柄之操,几于震主,器满而骄,群小激之,虎负不可下,鱼烂不复顾。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性格,也唯有这样的性格,才能推动“一条鞭法”的革变,使赋役合一,并出现“摊丁入亩”的趋势。实际上,清代的地丁合一制度就是一条鞭法的运用和发展。

这样的人,自然不喜汤显祖瞻前顾后、明哲保身、顾左右而言他的论法。

只能说,这两人脾气秉性和为人之道,都大相径庭,必然互相看不惯。

想到这里,于可远不由生出别的心思。既然张居正为人如此,自己的辩论也该迎合他的品味。但朱熹和陆九渊的理学心学之争,能够延续到今日,就说明二人的思想和主张都是有其道理的,想驳倒一方根本不现实。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且不能有丝毫遮掩,给张居正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可远踏向了高台的正中央。

张居正果然也睁开了双眼,淡然地望着他。

徐元道,“可远,开始你的首论吧。”

于可远先朝着诸位先生行了一礼,然后深吸一口气,道:

“陆公与朱子之言,皆为圣贤之言,贤或不贤,古有鉴之,非学生所能置评。学生这番论讲,不辩陆公与朱子之言,只辩海若之错。”

唰——

汤显祖双眼立刻锐利地瞪了过来。

朱彦也皱起眉,神色有些不喜。

徐元尴尬地笑了笑,本想出言阻止,却不料张居正竟在这时发言了,“海若之言,有理有据,你却要辩海若之错?”

这明显是拱火了。

“是。”

于可远斩钉截铁地回道。

张居正道:“不妨一讲。”

于可远道:

“海若有言,意见不合,不过仁者见仁,知者见知,所谓‘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学生以为,天下正理不容有二。若明此理,天地不能异此。海若之错一。”

“陆公指朱子错有三,海若首讲并不提及。其一,陆公指责朱子推及‘有生于无’的观点,离开了儒家思想传统。其二,认为理为‘实理’,‘存心’即是明理,‘一意实学,不事空言,然后可以谓之讲明’,指出朱子从事‘口耳之学’,是‘自为支离之说以自萦缠’。海若既为陆公为言,何不言明此理,即注重体验,注重实行,而不依文字而立?海若言实用与理论,却忽略陆公对朱子‘理’的阐明。其三,陆公以为,朱子以理为外,脱离‘实事’、‘实德’、‘实行’,因此重言辞,‘尚智巧’,流弊在于‘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辨说,揣量模写之工,依仿假借之似’,既如此,海若言理论之错,却不言言辞与巧智之错,辩解尚浅。海若之错二。”

“朱子以读书为总枢纽,陆公以义利之辨为总枢纽,朱陆言‘理’,同以伦理为核心,然思想逻辑全然不同。朱子以理为本,意寻万物之后决定万物的终极本质,即‘无极’。陆公把‘义利之辨’的价值转化放在首位,把读书放在次要位置,二者之所以有异,皆因考虑的角度不同。陆公从他从处时代的官场腐败,到科举弊病,认为当务之急是救治人心,转变人的立场。陆公以为,多懂得道理并不能改变人的思想,因为知识的背后,有决定人知识方向的东西,这就是‘志’,即人的根本。海若为陆公言,该言这些,而非道理和实用之辩,此为海若之错三。”

连指出汤显祖的三个错处。在场所有学子都懵住了。

他们本以为汤显祖的首论已经足够精彩,但听到于可远的首论,他们显然受益更多。因此,汤显祖是以点搏点,只讲出朱熹和陆九渊分歧中的一个小点,且仅停在这个小点上,并未往上发散,虽然如此做不至于落下玷污圣贤的名声,也足够让寻常的学子满意,但在先生们和张居正看来,就显得极一般了。

他并非不懂于可远说的这些,只是不敢说。

如今,于可远借助驳斥他的错处和不足,不仅将朱熹和陆九渊之间的分歧点全部讲明,甚至还进一步阐述了二人分歧的背景和原因,且字里行间,虽没有驳斥朱子之言,却风过无痕地肯定了陆公之言,也算是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几位先生都沉默了。

但张居正显然来了兴致,从座位上坐直,问道:“你说陆公之言,有特殊的时代背景,是为特殊的时局而做。那你以为,陆公这番言论,对如今的国朝,是否适用呢?”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陆公针砭时政,若于可远认为对国朝仍然适用,就等于在针砭国朝的官场腐败和科举弊端,虽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公然宣讲出来,未免有些不知死活。

于可远沉吟了好一会,他在权衡得失。

不顺着张居正的话回,显然可以规避错处,但这样做,与汤显祖有何不同?顺着张居正,就得考虑,以他如今的背景,能否扛得住将来某些敌人的攻讦。

能做他后台的,无疑是胡宗宪和王正宪。

有可能攻讦自己的,也大抵是山东官场的那群人。

虽然也能得到张居正的赏识,但距离他真正起势的嘉靖四十三年,还有三年时间,恐怕不能帮上自己太多。

高邦媛也很紧张,却仍是小声道:“如果实在纠结,难以权衡利弊,就顺着自己本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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